梁辰以为王硕一定会利用今日王临轩晋升内院弟子的消息大做文章,结交一些权贵人士,比如州府的朝廷官员,或者沧州各大宗派代表。
但事实上。
今夜的守备府并没有迎客。
摆的是家宴。
王硕膝下共有两儿一女。
王临轩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难得的是,他的女儿王馨儿,竟然从州府赶了回来,此时就坐在王硕下首的位置。
这个位置,通常是王临风的。
并不说王硕突然对女儿多了一分偏爱,毕竟王家的人都知道,早在王馨儿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州府求学去了。
父女二人鲜有来往。
之前王临风被梁辰一拳击碎了气海,王硕并没有放弃自己最喜爱的这个小儿子,而是在与梁辰在东升酒楼共宴之后,便带着王临风去了州府。
而现如今王临风能够重新踏上修行路,也得多亏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
所以今夜王馨儿坐在上位,王临风是半点怨言也不敢表露出来的。
既是家宴,照理来说,今夜除了远在鹿鸣书院修道的王临轩之外,其余王家的人,都应该到场。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王临风的小妾,珠儿。
但不知为何,临近开宴之时,珠儿仍旧不见踪影。
为此,王临风好是发了一点脾气,已经吩咐了下人,待会儿等珠儿回来,就直接绑到柴房去抽一晚上鞭子。
不过王硕似乎并没注意到有人缺席,倒是显得兴致很高的样子。
儿子重新有了修行的希望是一方面。
另外此番州府一行,让他结识了朝中真正的大人物,想来很快就升迁有望。
当然,更重要的是,经过多方打听,王硕这才知道,原本被他以为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儿便一无是处的王临轩,竟然已经成为了鹿鸣书院的外院第一人。
只需要经过今日的内院择考,便能晋升内院弟子了!
鹿鸣书院乃是沧州第一大宗门,位列大梁六大派之一,有了这么个好儿子,王硕可以说后半辈子都可以荣华无忧了。
日后恐怕就连落日谷的长老见了自己,也得礼让三分!
以往的时候,王硕一直将王临轩当做是王家的耻辱,从未对外提及过只言片语。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恨不得将之公告天下!
当然,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也得一口一口地吃。
王硕的算盘打得很清楚,等明日确定了鹿鸣书院的内院晋升名单之后,再找人把王临轩的身份传扬出去,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要知道,鹿鸣书院一个内院弟子的地位,可丝毫不逊于落日谷的亲传弟子,甚至在很多情况下,比落日谷的长老说话还要有分量!
届时,偌大一个沧州府,谁还敢小瞧了他王硕?
说不定再过些年,连州府府主的位置他也可以够一够!
一念于此,王硕脸上的红光不禁更盛了三分,他端起酒杯,环视了一下桌前,随即开口道:“今天是浴兰节,亦为鹿鸣书院内院择考的日子,稍后应该便有捷报传来,所以这顿家宴有三庆,首庆临轩登科内院,未来可期,再庆馨儿与家团圆,幸福安康,三庆临风重回修行路,增家族之光,从今往后,祝我王氏一脉蒸蒸日上,武运昌隆!”
言毕,众人纷纷齐喝:“蒸蒸日上,武运昌隆!”
遂全府举杯共饮,好一片安乐祥和之气。
远道而来的王馨儿尤为喜悦,大概是为重新赢得了父亲的喜爱而高兴,还不忘安慰弟弟道:“小弟放心,等我考上皇苑学宫,一定能找到办法,根治你气海的问题,实在不行,跟着父亲谋个一官半职,也并非坏事。”
王临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那以后就全仰仗姐姐了。”
王馨儿听得很受用,再与弟弟共饮了一杯酒,这才转头看向父亲。
“父亲,依馨儿所见,那些黑龙会的人也不用再留着了,不如早做决断。”
王硕点点头,似乎是应下了此事,却在暗中给王临风递了个眼神。
王临风明白父亲的意思。
黑龙会本身确实没什么价值。
尤其在陆成元死后。
王家若想扶持一个地头蛇来替自己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王临风之所以还留着黑龙会,其实只有一个理由。
事关陆成元。
也与死去的徐管事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虽然这两个人都早已去地下见了阎王。
但王临风却始终没有找到徐管事藏起来的那件东西。
说是东西,或许也不太准确,但具体是什么,王临风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
但他曾经从陆成元的口中听说过,徐管事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宝贝,甚至写了一份密报,上达天听。
此番三殿下来沧州犒军,为什么会愿意见一个小小的,白马镇守备府府令?
王馨儿是其中一个原因。
但更重要的,其实三殿下真正想见的人,是徐管事。
只不过在听说了徐管事惨死一事后,三殿下便对其彻底失去了兴趣,并没有继续多问。
王硕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但很可惜的是,即便事后他再怎么旁敲侧击,也始终未能从裁决司指挥使,曹大人的口中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来。
但王硕不得不怀疑,徐管事的死,是否就与这件宝贝有关?
徐管事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王硕。
这也就代表着,他绝对不会将东西藏在守备府。
而除此之外,与徐管事相交最好,最得其信任的,便是前黑龙会的老大,陆成元了。
所以王硕才会将黑龙会留到了今天,就是希望儿子王临风能够从黑龙会里查到一点儿蛛丝马迹,从而找出徐管事藏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竟然连皇家都如此感兴趣!
可惜的是,这个秘密,王硕注定是无法知晓了。
因为下一刻,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无比恐怖的灵气波动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甚至将他的气海都压制成了一片死水。
数道人影自门外坦然而入。
有人低喝一声:“鹿鸣书院办事,闲杂人等俯首垂目!”
初听此言,王硕还心中一喜,以为是王临轩那边的捷报传来了,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起身便迎。
然而紧接着,他的身体便无比僵硬地顿在了原地。
王临风也跟着回过头去,随即看到了那道宛如梦魇一般的脸庞,口中发出一声嚎叫,险些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王馨儿不知道父亲和弟弟为何表现得如此失态,但她至少明白,来者恐怕不善。
所以在下一刻,王馨儿下意识地站起身,朝后退去,似乎是想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听到为首那人说的第一句话。
“王府令,好久不见啊。”
王硕不愧是**湖了,即便面对这猝不及防的一幕,也很快镇定了下来,轻轻笑道:“原来是梁公子,有失远迎,是王某失礼了。”
然而,梁辰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原来王府令还认得我,居然还备了这么一大桌子酒菜,总不会是为我接风的吧?可我听人说,您不是到处宣扬,说我已经殒落了吗?啊……让我猜猜,难不成,王大人是在等令公子升任内院弟子的消息?”
王硕的目色数次变幻,再次笑道:“哈哈哈哈,梁公子真是幽默,我想,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
梁辰轻轻耸了耸肩:“倒也无妨,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我便告诉王大人一声,王临轩,已经被我斩杀于内院择考当场了,还请王大人节哀。”
此言一出,整个王家府邸立刻变得如坟墓一般死寂。
王硕脸色骤然而白,甚至有些站不稳,身体摇晃了两下,这才喃喃道:“梁,梁公子,就别拿,老夫开玩笑了……”
“嗤。”梁辰再次笑了笑,终于决定不再与对方废话,而是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动手吧,杀无赦。”
话音落下,一支长箭率先破空而至,径直便刺向了王临风的咽喉!
王硕目色一变,体内赤红色灵气轰然而起,抬手便朝那箭羽拍落,可还不等他的指尖触及到长箭,身侧便有滔天炎浪汹涌而至。
梁辰终于还是动用了手里仅剩的一万枚灵石,像王硕斩出了一记焚天烈焰剑。
不为别的。
他只是想让这位王家家主,死在自己手里。
恐怖的火浪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于瞬息之间便来到了王硕的身前。
但令人意外的是,王硕竟然没有回身去挡,而是脚踩啸风引,执着且坚定地迎向了空中那支黑色长箭。
“啪!”
王硕一掌将长箭拍落,随后抓起王临风的衣服,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将其一把抛向宅子的后院,然后他才转过头来,满目惊恐地迎向那道凄厉的剑火。
“嘭!”
恐怖的灵气风暴朝四周激荡开来,面对梁辰的这一剑,王硕没有任何意外地落败下来,他站在原地,胸口出现了一道深及数寸的血痕,甚至可以看到那颗鲜血喷涌的心脏,逐渐停止了跳动。
王硕最后抬起眼,无比怨毒地注视着梁辰,口中似有千言诅咒,亦或者临终遗言,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他脚下一软,跪落在地,然后彻底倒在了血泊之中。
临死,他似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与此同时,无数声尖叫与哀嚎,自四面八方而起,灵火与鲜血的碰撞将四周染成了修罗地狱。
梁辰看着这一切,收剑回鞘,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