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长安郊外某处坟地,宇文温正在一处坟前锄草,这座坟和四周的一些荒坟不同,坟头草长得稀稀疏疏,墓碑上的字迹清晰可见,似乎时常有人打理。
如今还未到清明时节,宇文温一行人在墓地里显得特别显眼,他因为不久后便要启程回山南,所以临行前抓紧时间扫墓。
何人之墓?故西阳郡公宇文翼。
邾国公宇文温的嗣父葬于此,相邻一坟则是其嗣母之墓。
宇文温于大象二年年底返回安陆,时隔六年多才回长安,虽然每年都祭拜府里供奉的宇文翼牌位,但一直未能扫墓。
故西阳郡公宇文翼,是杞国公宇文亮的弟弟,因为早逝无后,宇文亮便将次子宇文温过继,为宇文翼接续香火和爵位。
如今宇文温已经进爵邾国公,按着惯例,已故的宇文翼会被朝廷追封,不过这得等周国收复故土,大加封赏之际才能定下来。
锄草完毕,宇文温在墓碑前下跪,认真的磕了头,又斟满酒杯,在坟前洒了三轮,拿出纸钱投入火盆,再上一轮香。
宗法,嗣父即父,过继的儿子和原先的生父已无关系,所以正式场合里,宇文温不能称呼宇文亮为“父亲”,他只是杞国公的侄子。
家庙另立,祭祀分开,宇文亮即便过世,若严格按照礼节,宇文温没资格按照儿子的礼节服孝,他要拜的父亲是宇文翼,和杞国公世子宇文明是堂兄弟。
大象二年十月,在长安做人质的宇文温返回安陆,每年清明时节只能在家中祭拜父亲牌位,远在长安的坟茔,只能是靠他人代为管理。
“一转眼将近七年春秋,多亏老管家这些年守护坟茔,未让此处杂草重生。”
“此乃分内之事,如今郎主家业有成,老郎主泉下有知,自当欣慰不已。”
和宇文温交谈的,是当年西阳郡公府的老管家,如今幼主老仆时隔将近七年再次聚首。
大象二年四月,宇文温离开长安前往安陆避难,临走时遣散家仆,将府邸交与老管家对外出售,西阳郡公府从此在长安消失。
七年来,老管家在家中闲居,帮宇文温看管宇文翼之墓,然后私下里为宇文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当然基于保密的原因,实际上也没太多事做。
狡兔三窟,宇文温在长安布下的线有数条,老管家只是其中一条用得较少的线,毕竟稍微有心的人都能搞清楚他和宇文温曾经的联系。
“朝廷迟早还都长安,到时本公不知是做外官还是回来做京官,如今局势尚未明朗,不想牵连老管家,所以...”
“老仆知道,全凭郎主安排。”
“如今长安是杞国公做主,老管家若是有何疑难尽管说,本公回山南后,有事也可找宇文骥,都是自家人,不用担心什么。”
“老仆明白。”
宇文骥是杞国公宇文亮的亲随,其子宇文十五为宇文温的亲随,老管家和故西阳郡公宇文翼的关系,一如宇文骥和宇文亮,宇文十五和宇文温。
祭拜完毕,宇文温收拾香案,远处的大树上不时有燕子落脚,春天燕归来,待到秋天又往南过冬,而宇文温一如归燕,来了又走。
。。。。。。
长安一隅某小院,宇文温正和手下交谈,张\定发率领的猫队精英刺杀隋帝杨坚得手,但损失也很大,亡者在长安郊外下葬,待得局势稳定再移回黄州。
这些战殁的精英,都是邾国公府里的仆人,大多是遗孤,后来均已成家有后,为了振奋人心,宇文温宁愿如此大动干戈。
连带着潜伏长安的其他人,六年来兢兢业业,在敌国心腹之地执行任务,如今局势有了新变化,宇文温必然要进行调整。
此次来到长安,他要接见这些有功之人,顺便交代一些事情。
“国公,原先长安城内暗流涌动,亏得官军在灞桥击溃隋军,最近总算是消停了。”
“只是暂时消停,除非大局已定,否则总会有人不死心。”宇文温看着面前众人,语气放缓,“过几日本公便要领兵回山南,遗骨都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用大瓮装着,等着回家。”
“很好,本公出兵前已经让李管家在西阳城外寻了墓地,下葬的一切费用,由府里承担,运回去后选个好日子,他们能安葬了。”
周军入长安,虽然杞国公有着自己的人手控制城内局势,但张\定发等人并没有闲着,利用原有关系侧耳倾听坊间流言。
如果发现有谁私下勾结,准备策应隋军攻城,那立刻向杞国公或世子汇报,算是补漏,当然这是紧急时刻才会采取的行动。
再怎么说,他们是邾国公宇文温的手下,只对宇文温负责,如无必要,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暴露,邾国公府的猫队,只能存在于传言之中。
“此次事了,你们的身份暴露,不需要再在长安潜伏下去,收拾收拾,随着大军一起回家吧。”
“郎主,若是已经成家的呢?”
“那一起回黄州,带着媳妇过好日子去,府里产业规模在扩大,人手一直不足,正好回去帮忙。”
宇文温说到这里,看着众人笑道:“怎么,在长安待久了,舍不得了?”
有人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们来长安时是光棍一条,以外地人的身份在长安定居,为了融入街坊,自然不会特立独行,有媒婆上门说亲,一来二往成了。
虽然不是上门女婿,但媳妇家境大多不怎样,若是要带着回山南过好日子,说不得娘家人也会跟着去,拖着一大家子总是有些麻烦。
“无妨,黄州到处在垦荒,有的是地方安置,不过规矩不能乱,媳妇的娘家人来路要清白,偷鸡摸狗之辈...到时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点头称是,邾国公府里的规矩严,尤其对仆人的操守十分看重,连带着家属也管得比较严,不过大家依旧希望能带着家人“投靠”。
大树底下好乘凉是其一,有自己家人做“抵押”,邾国公才会放心用人,而邾国公府的福利也很好,即便自己“出任务”发生不测,家人也能有照应。
此次刺杀行动伤亡惨重,但邾国公不管麻烦与否,要把死者遗骸运回黄州安葬,这些人的家属依旧能在邾国公府这棵大树下“乘凉”,没了后顾之忧,大家更加愿意拼命。
交代完毕,宇文温让众人退下,只有张\定发留了下来,他还有别的事情要禀报。
“杀了么?”
听得宇文温发问,张\定发回答“杀了”。
“云定兴此人全无心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宇文温让张\定发收买云定兴,派人混入隋国东宫伺机行刺,虽然事后灭口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他并不觉得有心理负担。
因为这位在原先的历史里是个小人,为了自己的富贵,可以害死女儿和外孙,所以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早杀早安心。
“国公,新一批潜伏之人已经抵达长安,按照国公先前的安排,已经按部班。”
狡兔三窟,宇文温可不敢松懈,他在长安的耳目暴露了,那得换上一批新的,而这些人分成几队,相互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看了看左右,张\定发压低声音:“国公,宇文化及那边防备甚严...”
“本公可没打算现在对付他,是不是你派人去试探了?”
“未得国公命令,在下不敢造次。”张\定发想了想,补充道:“想来是官军入城那晚我等行刺杨坚之事,让宇文化及开始提防。”
“倒是机灵,那让他疑神疑鬼,折腾上数年,说不定都少活几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