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时,宇文温下了马,在灞河边驻足远眺,看着不远处的灞桥渐渐入了神,这座新修建没几年的石桥,在原本历史里会成为文人墨客笔下的一处著名景点。
灞河两岸有柳树,这是修建灞桥时种下的,每当有人从长安出发往东去,亲友们都会送行到灞桥才分别,并折下桥头柳枝相赠。
久而久之成了习俗,名为“灞桥折柳”。
如今是春天,柳树开花,微风吹来柳絮飘舞,宛若飞雪,是为“灞桥风雪”,宇文温身处处于“风雪”之中,静静看着灞水潺潺北流。
天空中许多飞鸟掠过,那是南下过冬归来的燕子。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宇文温念着某诗句,语气有些落寞,独自在灞河边发呆,张鱼等人在十余步外等候,不敢打扰他的沉思。
作为救火队,宇文温原本的任务是协防上洛,护住武关道,保证关中周军的后路通畅,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奇袭广通仓得手,之后的“剧情”没按剧本走了。
灞桥之战隋军溃败,关中的残余隋军已无法和长安的周军抗衡,宇文亮父子的第二次豪赌大获全胜,现在是收手的时候了。
广通仓被烧,关中的大粮仓只有长安的太仓,不但要供应周军还要供应长安百姓,现在还得加上“反正”的前隋军,后勤压力陡然剧增。
关中战事还会继续,而农时已到不能再耽搁,周军组织百姓进行春耕,但是能否顺利等到秋收是个问题,太仓存粮未必能撑到秋天,粮草都得靠山南从武关道输送,远水解不了近渴。
人太多了所以要分流,一部分百姓和军队要前往山南食,百姓自然是关中百姓,而军队,则以周军为主。
山南周军主力大部在关中,如果把大量归降的隋军派往山南,有爆发兵变被人鹊巢鸠占的危险,把这些兵留在关中“戴罪立功”是最稳妥的办法。
出门在外,家中不能不留人,虽然宇文亮已经安排好诸般事宜,但没有姓宇文的坐镇,终归是个不小的隐患,所以返回山南的周军,非黄州军莫属。
平定关中、陇右甚至还有蜀地,都有很多仗要打,然而表现出色的宇文温,才刚进入状态要结束演出了,圆满完成救火队的任务,那得继续去当守户之犬。
是父亲偏心么?
也许吧,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宇文亮必须在关中主持大局,而山南总得有一个姓宇文的守着,既要提防江南陈国偷鸡摸狗,也要防着朝廷做小动作。
周、隋两国的战争局势出现重大突破,长安易主的消息也该传到建康,陈国再迟钝也不会坐以待毙,蠢蠢欲动是必然。
至于朝廷的小动作,毕竟对方有大义在手,若是趁着宇文亮父子都在关中,朝廷不顾吃相强行派人“暂时”主持山南事务,这是釜底抽薪。
说白了是要防止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翻脸,所以宇文亮豪赌过后必须立刻收手,山南不能没有姓宇文的,然而长子宇文明必须留在关中作为“备份”,那么回山南的,只能是次子宇文温。
换一个角度来说,次子的功劳太大了,不能喧宾夺主,家业的继承,毕竟是长子优先,宇文明日后要接过宇文亮的盘面必须镇得住,靠的是名望和功绩。
周军入长安,宇文明的功劳本已经能拿得上台面,奈何宇文温的光芒太过耀眼,为了平衡,也为了让宇文明日后能更好的“接班”,留在关中继续刷功劳的,只能是长子。
于情于理,宇文温回山南都是理所当然,父子三人今日长谈了一上午,敲定了接下来的诸般事宜:
宇文温到安陆坐镇,日常事务不用管,若有紧急情况需要拿主意,可不必请示宇文亮,由宇文温全权处置。
至于关中这边的事务,自然是宇文亮主持,一旦出现意外,由宇文明接管大权,为了守住好不容易收复的江山,他们父子三人要各自担起重责。
宇文温能理解父亲做出的决定,换位思考若他是决策者,也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理解归理解,年轻人的热血可不是那么容易冷却的。
“不给项目?那我自己去找项目!”
收拾心情,宇文温转身向随从们走去:“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张鱼见着郎主面色多云转晴,暗暗松了口气,迎上来说道:“安排好了,只是这费用...”
“怎么,钱不够?”
“够,只是回去后,小的不知如何向夫人禀告。”
。。。。。。
长安某乐坊,欢乐在继续,邾国公今日包了这个乐坊,请部下来此见见世面,什么歌舞表演、好吃的好玩的都摆出来,至于喜闻乐见的那种服务么,呵呵。
反正钱已经给了,大宝剑拿不拿各人自己看着办,宇文温已经安排好了军务又批了假,诸位将领今晚回不回营都无所谓。
当然他本人是不会玩过线的,和乐坊的小娘子们逢场作戏行,但再“深入接触”免谈,毕竟这种行为只会让自己家中绝色掉价。
要姿色有姿色,要身材有身材,要姿势有姿势,偷吃?太伤人心了!
“陈五弟,你怎么回事?十三娘都敬酒了,低着头算什么?怕了?”
“郝大胆!你的手往哪里放的?揽着丽娘啊!这样喝酒才有趣!”
“一个两个像呆头鹅,畏手畏脚的做什么?史万岁,你来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冷落了小娘子们,先罚酒三杯!”
宇文温搂着个小娘子,拿着酒杯放声大笑,在座的一群人基本都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土鳖,在花枝招展、衣着撩人的乐坊娘子面前窘迫不堪,如同新婚入洞房的新娘。
在场的,也宇文温和史万岁游刃有余,宇文温自幼在长安生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而史万岁交友广泛,也是花丛老手,对付起乐坊的狐媚子不在话下。
“气氛搞起来!今日谁让小娘子不痛快,本公让他不痛快!”
今朝有酒今朝醉,宇文温和将士们即将回山南,好容易来长安一趟,不潇洒潇洒怎么行。
他带来关中的黄州军,是由虎林军和府兵组成的,而今日一掷千金,请的可不是些许将领,让史万岁负责搞活此间气氛后,宇文温拎着酒壶转到隔壁院子。
这边厢同样在歌舞,同样有一群不解风情的呆头鹅,见着宇文温来了,个个如蒙大赦:“国公,末将可以走了?”
“得罪了小娘子还想走?”宇文温冷笑着,“小娘子们拿着的酒杯都是满的,史万宝,你怎么回事,别人不懂规矩,你不懂么?”
“国公!我劝了许多次,奈何大伙是不敢喝。”
“有什么不敢喝的?怕酒里下毒?”
“国公,大伙第一次来,放不开...”
史万宝无奈的说道,他当年跟着兄长史万宝见过“世面”,后来又跟狐朋狗友在长安城做游侠,门门道道还是懂的,所以被宇文温派来当“通事”,奈何...
宇文温听得史万宝的简要说明,看着一屋子的土鳖无可奈何,不过他今日是要带着部下来见大世面,进了乐坊的门,想转身逃出去可难了。
“李石磨,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要出恭还是怎的?”
“国公,末将想回营...”
李石磨哭丧着脸说道,他跟着同僚一起来这里“喝花酒”,原以为只是喝酒,结果一群衣着暴露的妖精十分粘人,像苍蝇一样甩都甩不开。
万一喝多然后那什么了,回去如何面对媳妇?
“李石磨!如今有红粉阵在前,本公命你破阵,你破是不破!”
“啊?国公,国公...这这...”
“没什么这不这的,本公有令,今日每个人必须破阵,斩将夺旗,如有违抗,以军法论处!”
李石磨和同伴面面相觑,今日这一关看样子怕是不过不行,看看身边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娘子,许多人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嗯,是国公有令,不是我等乱来...
“放开些,大伙放开些!史万宝,把气氛搞起来!”
“是!国公!”
宇文温大烧包,请的是中、上级别的将领,当然寻欢作乐是要分批、分几日进行,为的是让大家放松放松,化解心中的戾气。
所谓的战争综合症,并不是现代战争中才存在,冷兵器战争同样会对人的心理造成影响,长期在外征战,各种压力积累下来,将士没有发泄渠道会出大问题。
怎么发泄?很简单,杀人,抢劫,或者睡女人,当然,口味独特的还可以睡男人。
杀人,也是所谓的屠城,譬如入城后三日不封刀什么的;抢劫,是抢赚钱的东西据为己有,甚至包括抢劫百姓的财物;至于女人,那是为了解决生理问题。
古代军队的军纪好不到哪里去,将领们为了化解士兵心中的戾气,往往有意无意的放纵部下,烧杀抢掠什么的司空见惯,所以才有“兵过如剃”的说法。
“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的岳家军是异类,大部分军队需要靠适当放纵士兵来缓和军营里的紧张气氛,无非放纵的程度是深还是浅罢了。
基于现代人的道德观,宇文温不允许自己的兵有屠城、烧杀抢掠的暴行,也不许有营妓,但是将士心理问题和生理问题总得解决。
解决起来很简单,这年头已经有了“先进经验”,那是组织风尘女劳军,当然,吃“霸王鸡”什么的太有碍观瞻,这可是有偿消费。
中上级将领可以到城里乐坊喝花酒,这笔费用宇文温出了,毕竟先前有说过“请客”,然后还组织长安城里的风尘女子,去城外军营旁的“乐园”劳军。
当然这笔费用得士兵们自己出,不想花钱的,那自己用手解决。
在各院走了一圈,宇文温再次强调让部下们放轻松,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太高,在场的话大家放不开,所以最后转到一处厢房去了,那里有特邀嘉宾等候多时。
“沛国公,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