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皇妃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病中的皇帝,但再尽心尽力也挽救不了皇帝日益加重的病情,这日午后,皇帝先是陷入了昏迷,而后便是不停地呢喃,神色颇为忧虑。
张印看着眼前的皇帝,猛地一惊:许是陛下想到了当年与之惺惺相惜的钱氏,却苦于无法相见,但他又不敢点破,哪怕是只有他和皇帝两人。
成皇贵妃端着药碗缓步入殿,看着气若游丝的皇帝不禁心生悲凉,却也无计可施。
张印见是她,凑近她细声道:“娘娘。”接着,他对着成皇贵妃耳语几句,惹得成皇贵妃面色愈发凝重。
敬贤听得母妃的传诏后旋即入殿,为父皇侍疾。半晌,给皇帝诊治的朱太医禀报:“娘娘,太子殿下,恕微臣直言,陛下龙体欠安,并非一日两日,如今,怕是到了弥留。”
母子二人尽皆吃惊不小,只听成皇贵妃道:“太医,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朱太医无奈地摇摇头,道:“娘娘,能试的办法微臣与太医院众太医都试过了,如若还有别的办法,微臣绝不敢说这样的话。还望娘娘有所准备,偌大的后宫等着您来打理。”
成皇贵妃心焦不已,看着眼前不断呢喃的皇帝,小声道:“那依你看,陛下还能撑多久?”
“左右是今日或明日,还望娘娘与太子早作决断。”
“那本宫与母妃即刻召集众位皇兄弟与嫔妃,即刻进宫侍疾!”敬贤的话透着英武果敢。
而成皇贵妃亦对儿子的话颇为赞同。
少顷,宫中众嫔妃陆续进殿;半晌,以陈士达为首的众文武百官悉数到场,接着,是众皇子先后进殿,众皇子中,唯有敬永是独自一人前来。
尽管众人刻意放轻了声音,但弥留之际的皇帝还是有所察觉,他睁开早已显得空洞的眼睛,吃力地抬起右手,敬贤眼明手快地抓住,只听皇帝气若游丝地道:“往后,这大周国就交给你了!”
敬贤忍不住落泪道:“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教诲,只是,儿臣希望父皇的龙体能快些康复,偌大的前朝还需父皇亲自打理,整个天下还需父皇亲自定夺,父皇千万不要抛下儿臣和母妃以及众位皇兄弟!”
皇帝英明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道:“病来如山倒,挡也挡不住啊!只是日后怕是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有父皇如此体恤儿臣,儿臣定当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做什么?为了大周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啊!朕立你为储君,就是看中了你与你母妃一样的仁厚,仁厚中又带着英明果敢,你是所有皇子中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敬贤看着日薄西山的皇帝,心痛不已,但他是未来帝王,不能示弱,只是眼神坚定地凝视着从小爱戴的父皇,此刻的他,多么希望父皇不要死,能重新好起来,只要父皇能好起来,让他永远坐在太子,甚至皇子这个身份上也愿意。
末了,皇帝抓着敬贤的手道:“朕还有一事,要叮嘱于你。”
敬贤缩了缩鼻子,努力不让泪水落下:“儿臣洗耳恭听。”
“你的八哥,出身匈奴,密妃又早逝,他的府中如今唯有一个侍妾,女眷太过稀少,来日你登基之后,千万记得要为他再择选一位嫡妻,记住,一定要贤良淑德。”
“是,父皇。”敬贤的话铿锵有力。
“还有,你的八哥,至今仍是郡王,记得朕驾崩之后,你一定要封他为亲王,他是个贤才!”
敬贤吃力地点点头。
“你的母妃如今位列皇贵妃,朕本欲晋她为新皇后,无奈先皇后过世不久,朕不得不让她受点委屈,来日,一定要尊封你的母妃为皇太后,来日与先皇后一道,与朕合葬。”
“儿臣谨遵父皇圣意。”敬贤说着,再也忍不住满腔的不舍与爱戴,背对着父亲,流下了男儿坚强的泪水。
末了,皇帝吃力地欲抬起左手,但终因太过虚弱而不能,他吃力地转过脸,凝视着一旁的成皇贵妃。
皇贵妃擦了擦泪水,立即上前握住了皇帝苍白无力的大手道:“陛下……”瞬间,她泪如雨下。
“你进宫这么些年,又为朕诞育了两皇子,于我江山是有功之人,只是即便如此,朕亦无法给你正妻的名分,你会体谅朕吗?”
皇贵妃哽咽得说不出话,半晌方道:“陛下说哪儿的话,臣妾能为陛下生育子嗣是臣妾的荣耀,如今敬贤敬栋如此孝顺,臣妾高兴都来不及呢。”她说着,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敬贤敬栋如此孝顺,完全是你教子有方的结果。记住,敬贤虽说成年,但历练不够,你作为他的母亲,得多提点他才是。”
“臣妾谨遵陛下教诲。”皇贵妃已泣不成声。
“爱妃,快别哭了,你的儿子即将即位,你应该高兴才是啊!”皇帝道。
“不!”皇贵妃忽然哭丧着脸大喊,“只要陛下能康复,其他的事,在臣妾看来都不是最打紧的,只求陛下能早日恢复健康。”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快见到列祖列宗了,朕做了几十年皇帝,所做的一切相信列祖列宗都看到了,到了地下,朕并不觉得羞愧。”
“陛下是一代英主,开创了大周空前的繁荣局面,只是,臣妾舍不得陛下……”
皇帝摸着皇贵妃的手,道:“朕贵为帝王,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如今,有敬贤这样年轻的贤明君主,又有你这样贤良淑德的母亲在背后*,朕死而无憾。爱妃,别哭了,朕就算到了地下,也还有皇后和其他一些嫔妃陪伴,不会孤独,再不济,还有先帝与先太后在地下候着呢。”
皇帝与敬贤母子说了这么多,转脸看到了陈士达。一直沉默的陈士达看到皇帝的眼神连忙上前跪下道:“陛下。”
皇帝亲切地道:“爱卿,朕知道,你是贤臣!”
陈士达亦热泪盈眶:“有陛下这句话,微臣死而无撼。微臣知道,这么多年,陛下一向对微臣信任有加,大周能有陛下这样的英明君主,是大周子民的荣耀。”
皇帝不无伤感地:“爱卿,如今你是众臣之首,敬贤尚年轻,朕百年之后,你一定要尽心竭力辅佐于他。”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皇帝想到了什么,示意张印,只见张印从皇帝枕头底下掏出一张纸递给陈士达,陈士达瞪大眼睛接过,皇帝解释道:“爱卿,这是朕亲笔御书的遗诏,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我大周国法,哪怕是新皇无力处决,你大可以凭这封遗诏处罚于有罪之人。”
陈士达受宠若惊,起身,退后三步,恭恭敬敬跪下道:“微臣谨遵陛下圣旨,若有丝毫违背,愿遭天遣!微臣一定谨小慎微,不让陛下难安。”说着,他一步步跪向前,双手接过那封无比沉重的遗诏。
皇帝召集完这三人已是气喘吁吁,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皇贵妃心疼不已,劝道:“陛下,您若是觉得累,就先休息片刻,臣妾及众姐妹及皇子、大臣都在这儿呢。”
此语点醒了皇帝已显释怀的心,他木然地扫视四周,方道:“朕知道,你舍不得朕离开,朕又何尝能够舍下你?舍下众皇子?只是,眼下朕性命垂危,某些人怕是坐不住了,巴不得朕早点死。”他说着,眼神扫向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李则。
李则有些恼火,但不敢发作,只是目不斜视地跪在那里,听候皇帝发落。
殿里空气有些沉闷,不时传来嫔妃的咽咽哭泣声,虽然很小,但隐约能感受到一股悲伤。
接着,一直仰面躺着的皇帝忽然唤道:“太子妃呢?”
“妾身在。”敬贤妻子太子妃曹芷应声出列。
皇帝吃力地转过头去,面向曹芷,打量着她。
曹芷被皇帝盯得浑身发毛,但她仍强自镇定,颇有母仪天下之范。
少顷,皇帝终于开口:“朕将你指给太子,不是要你迷惑于他,而是以贤妻身份辅助于他,若他有何不妥之举,记得时刻提醒于他。”
“儿媳谨遵父皇教诲。”曹芷说话滴水不漏。
“你是未来国母,一言一行代表着我大周风范,切不可为了一时之气而使我大周皇室蒙羞。”
曹芷在众目睽睽之下频频点头哈腰,皇帝继续道:“来日敬贤登基之后,你就是国母,皇贵妃就是皇太后,虽说她起初为朕的侍妾,但她毕竟是敬贤的长辈,也是你的长辈,一定要尊重孝顺于她,你可明白?”
“儿媳明白。”
“明白就好。”
“郭良娣。”皇帝唤道。
太子的侧妃郭良娣应声出列:“妾身参见陛下。”
“很快,你在敬贤面前就要自称‘臣妾’了,记住,日后敬贤登基,你就是仅次于太子妃曹氏的后宫第二人,在侍奉敬贤的同时,务必礼敬于她,切不可逾越。”
“妾身谨遵陛下旨意。”郭良娣答。
半晌,皇帝实在吃力,闭上了眼睛,道:“你退下吧。”
皇帝在交代完所有他能想到的事情之后,便不再开口,他太吃力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这日夜间子时,六十一岁的皇帝崩逝,谥号英皇帝,结束他戎马倥偬的一生。
翌日,京城举哀。前朝大臣及后宫嫔妃,甚至天下黎民百姓,对于帝后二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双双崩逝无不惊骇,无不扼腕叹息。但再多的叹息与不舍,均无法改变帝后二人双双驾崩的事实。敬永对于父亲临死前未曾对他有叮嘱有些伤感,但联想到自己的出身倒也有所领悟,如此也罢,有若筠,有一双儿女,还有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一家五口生活在一起,与其他皇兄弟相比,他倒是清静又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