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皇后的溘然崩逝,举朝皆惊,亦在病中的皇帝强忍丧妻之痛,亦不顾龙体安危,决定亲自主持皇后的丧葬事宜,并下令辍朝九日,以示对大行皇后的怀念。
这日,是当今皇后薨逝的第三日,皇帝着张印等人召集在京的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及众皇子及其命妇,敬永与若筠亦在其中。
丧葬事宜被安排在皇后生前居住过的凤仪宫。此刻,凤仪宫中,早已是满眼的白色,白色的纱布悬挂于梁上,白色的绢纱笼罩于整个宫殿。靠北正中面南,是皇后的灵位,上面刻有皇帝亲定的谥号:孝德皇后,整个凤仪宫内,*肃穆。
凤仪宫外,也是一派*的景象:一眼望去,全是雪白,雪白的柱子,雪白的地毯,树上也挂上了雪白的陀罗经,就连宫殿屋顶上也是一片雪白。总之,凡是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全都被披上了白色。
这日,敬永和若筠二人与其他王公大臣王爷命妇一样,结伴进宫。不时有人窃窃私语,对他们二人指指点点。有人道:“这王侧妃也太自不量力,只有正妻才有资格与王爷一起进宫,她竟也不害臊?”
“哪能啊?”另一人也在起哄,“听说这王侧妃可是大有来头,把正妃给逼死了,这正妃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李大人的千金哪!”
“就这样她还有脸来参加皇后娘娘的丧仪啊?她还真是忝不知耻!”
“可不是,她是以为逼死了淳王爷的嫡妃,她就可以扶正,未承想自己是什么货色,胆敢觑觎王妃之位!”
“不过一介出身寒门的卑贱女子,也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卑贱有卑贱的好处,要不然怎会把王爷迷得如此神魂颠倒?!”两人说笑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若筠听着难受,但隐忍不发,敬永忍不住了,回头瞪了她俩一眼,俩宫女这才住了口,但眼神中仍充斥着不屑。
辰时一到,众王公大臣与皇子命妇齐齐聚于凤仪宫,此刻正跪于台阶之下等候接下来的一系列繁文缛节。皇帝高坐于灵前,张印候于一旁,一甩拂尘,高声道:“陛下有旨,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今不幸崩逝,朕心甚痛,故定于今日为皇后娘娘主持丧葬事宜,请各王公大臣及皇亲命妇即刻按顺序至娘娘灵前磕头行礼,祈祷娘娘于泉下心安。”
张印说着,皇帝因龙体欠佳而剧烈地咳嗽,台阶下众人闻声纷纷面露担忧之色,但碍于礼节不敢起身去问候于他,只是用关切的眼神望向他。张印不无着急地道:“陛下,要不奴才扶您去休息片刻吧?”
皇帝脸色苍白,吃力地摆摆手:“无妨,如今中宫溘然长逝,朕作为一国之君不能就此倒下,天下臣民都看着呢。不妨事,你只需按礼节照做便是。”
张印这才继续。众人皆跪于皇后灵前按礼磕头,不敢有丝毫懈怠。
半晌,张印宣布道:“下面一项礼节,是磕夫妻成双头。”
随后,太子敬贤携妻曹芷一起来到灵前,欲给皇后磕夫妻成双头,年迈的皇帝看着这对郎才女貌的未来帝后眼角露出一抹欣慰,他甚是满意自己的指婚,与此同时,敬贤的侍妾郭良娣不动声色地居于后面不显眼上的位置上一脸淡然,皇帝眼见,顿时觉得此郭氏还真的识趣,以后一旦敬贤登基,此郭氏完全可以担当贵妃之位。
正想着,敬贤与曹芷已磕完头,回到了原先跪的地方,接着,是皇长子敬宣携其正妻程氏双双来至灵前磕夫妻头,敬宣的侍妾也识相地跪于原地未曾起身。
很快,轮到敬永了,因着月影已辞世,故而他自然而然地拉起若筠的手向灵前走去。而此时的若筠,因着自己侧妃的身份,不敢与敬永一起起身,且又因方进宫时宫女及其他人的耻笑而显得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动弹。敬永眼神坚定,将跪于地上若筠扶了起来,若筠在敬永的大手触碰到她的一刹那,分明看到了敬永坚定的眼神,她大着胆子随着敬永起身,二人无视周围众人异样的目光,来到皇后灵前欲磕夫妻成双头。
就在二人下跪的刹那间,久未开口的李则动怒了:“启禀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这王氏是淳郡王的侍妾,怎能与丈夫磕夫妻成双头?!”
皇帝一愣,敬永目不斜视道:“父皇,在儿臣的心里,早已把若筠当成自己的正妻,磕夫妻成双头也天经地义,况,只是个仪式而已。”
未等皇帝发话,李则开腔道:“当今中宫皇后的丧仪,淳王爷居然说只是个仪式而已,无异于不敬中宫,不敬国母,再者,身为皇子,正妻之名位,本就是陛下亲定,不是王爷心里想如何就如何,如此,未免太过轻狂。陛下,微臣恳请陛下,为了微臣枉死的女儿,为了大行皇后的颜面,务必责罚于淳郡王,以显天威。”
皇帝眉头微蹙,少顷,道:“敬永所言,确有不妥,但李爱卿的说法,亦有待商榷。月影之死虽说含冤,但她本人亦有责任,而你作为她的父亲,太过偏宠也是诱因之一,况今日乃大行皇后的丧葬礼仪举办之日,又在皇后生前居住过的凤仪宫中,若要大肆讨论是非功过,实在不是合适时机,李爱卿,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罢,他又剧烈地咳嗽。
李则仿佛视而不见,继续道:“陛下如此,是否有包庇亲子之嫌?大周立国以来,这灵前磕夫妻成双头,本就是夫妻才能行的礼,王侧妃即便得陛下亲封得以晋升,但仍为侍妾,实在不能与王爷行夫妻之礼,而是依例行妾妃之礼。”他说着,往四周众人身上扫视。
陈士达闻言,接话道:“陛下,恕微臣直言,淳郡王今日之做法确实不太妥当,将侍妾置于妻室应处之位,但陛下不妨想一想,淳王爷向来对王侧妃用情至深,情分早已超出了夫妻,想我大周历来以仁义著称,却绝少见证如此真情,谁说帝王家无真情?淳王爷便是明证,不知微臣所言是否有理?”
敬永和若筠听着陈士达的话语,霎时投过感激一瞥,皇帝亦道:“想我大周立国已数百年,夫妻间能有如此默契的,还真不多,妻?妾?想想如今,早在皇后薨逝之前,后宫已交由成皇贵妃打理,成皇贵妃,不也是妾侍吗?有何不可?”皇帝对陈士达的谏言颇有感触,他想到了自己当年的情人钱氏,不禁触景生情,只是碍于众人,不便有所表露,又见成皇贵妃为人处事确实无可挑剔,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忍不住抒情一番。
可李则并不买帐,他义正辞严地道:“陛下,切不可听信陈尚书的一面之辞,妻是妻,妾是妾,妻妾尊卑有序,切不可为了所谓的真情而有所诫越,况当初微臣的女儿,淳郡王的正妻是怎么死的,想必陛下及众位大臣不会不知晓吧?”
陈士达和皇帝正要开口,敬永怒道:“你的女儿,多次无故羞辱于王侧妃,致使她多年来整日以洗面,母女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见。而后又种种欺凌于她,敢问李侍郎,这是为人正妻的应尽之道吗?”
李则亦不依不饶:“为人妾室,被正妻训导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如若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何以在皇亲国戚中立足,何以忝居于皇子侍妾之位?!难道真是因为出身微贱,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若筠被逼无奈,欲往后退,她也深知,以她的出身和地位实在不适宜与敬永一起磕夫妻成双头,但敬永却紧抓着若筠的纤纤玉手,寸步不让,他满脸严肃地跪下请求皇帝:“父皇,如若仅是因王侧妃妾侍的身份而不够资格与儿臣磕夫妻成双头,那么儿臣在此恳请父皇,晋王侧妃的名位为儿臣的续弦,想来如此,便够格了。”他说着,独自跪下对皇帝连磕三个响头,身旁的若筠一惊,旋即跪下道:“陛下恕罪,妾身卑微,却在此惹得陛下、王爷,还有两位大人在此唇枪舌剑,妾身这就回府,好好闭门思过,以求皇后娘娘的在天之灵能够安宁。”
敬永颇为若筠的识大体而感动,他道:“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就看在若筠诞育了世子的份上,看在若筠如此知书达理的份上,晋她为儿臣的嫡妃吧,如此,也好让她以嫡妃的身份来拜会皇后娘娘的在天之灵!”
皇帝瞬间龙颜大怒:“放肆!”他怒指着敬永厉声喝道,“朕念着你是朕的亲子,千方百计为你转寰,可你!却在此不知天高地厚,竟忝不知耻地屡次替侍妾向朕索要名分!而且还是在大行皇后的丧葬仪式之上,你不顾念你的原配之妻,也不顾念朕的结发之妻了吗?!”
敬永这才稍稍变了脸色,但仍倔强:“父皇息怒,儿臣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儿臣只是觉得,所有的人都看轻了王侧妃,儿臣作为她的丈夫,她的依靠,不能就此放任自流啊!还望父皇恕罪。”
“罢了罢了。”皇帝剧烈地咳嗽,众人眼见皇帝如此,或愤怒,或鄙夷地看着若筠,亦有命妇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若筠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而皇帝在此番暴怒之后,很快不省人事,被众臣抬至未央宫中歇息,偌大的大行皇后后事,不得不由太子敬贤和如今的后宫之主成皇贵妃主持,但整个凤仪宫已乱作一团,敬贤母子眼见乱局,只得宣布暂停仪式,待皇帝龙体恢复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