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苏娥眉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院门的人，不由得也愣在那里。

李晔刚想进门，看到绿裙小丫鬟与苏娥眉，下意识顿了顿脚步，心想这丫鬟看着挺眼熟，不就是哪回碰到的，那个傻傻的笨丫头么，怎么跟苏娥眉坐在一起了？

李晔感到很苦恼，他本来是打算去休息的，一直被少司命跟着，略感不自在，便到处晃荡，听到苏娥眉的声音，便想进来看看，谁想看到这一幕。

李晔和苏娥眉发怔的时候，饱受相思之苦的小丫鬟，却已经一阵风也似，飞快的跑到了李晔面前，扬起苹果般红扑扑的小脸，刚想开口，却激动意外的不知道说什么，喏喏半响竟然没说出一个字，只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分外可爱。

这可把小丫头羞得不轻，最后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竟然一跺脚转身跑回去了屋子，没了踪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听见乒乒乓乓传来一阵异响，不知道绊倒了什么。

李晔叹息一声，摇摇头，决定还是不进去，怕吓着人家小姑娘，这很尴尬，所以他转身溜了。

苏娥眉好歹回过神来，李晔已经不见，她回头看趴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娇羞着发出呜呜声的小丫头，忽然觉得有些迷乱，难道李晔那家伙，其实长得真的不丑，还是罕见的好看？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苏娥眉决定去找小丫头好好研究研究。

李晔这回是真的打算去休息了，随便叫了个青衣衙门的修士，让对方为自己挑个地方。没走多远，进了一处别院，看样子还是山庄的客房，被褥都是新的。李晔很满意，现在天已经亮了，他决定休息两个时辰，中午再启程回青州。

李晔上榻就睡，却把少司命晾在一边。

少司命估计也没想到，李晔敢堂而皇之在她面前和衣而卧，而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她一直跟着李晔，未尝没有要消耗李晔精神，让他不得安宁的意思。虽然这个计谋肯定不会得逞，因为李晔随时可以把她赶走。但看到李晔根本就没这样做，而是就这么睡了，少司命顿感手足无措。

她索性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李晔，她还真不相信，李晔会就这么睡着。

这让她看起来格外像幽灵。

然而李晔的确睡着了。

少司命渐渐意识到这一点，她那双古波不惊的眸子，隐隐有火焰在燃烧。

她很气。

不能不气，李晔这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她想拿飞叶做点什么，比如说割破李晔的咽喉。

不过她知道她做不到。李晔既然敢堂而皇之入睡，就不会没有依仗，虽然少司命感应不到有人埋伏在周围，但李晔乃是皇朝亲王，一镇节度使，今天看了他处理陈北望和王撼山，分明是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之人，绝对不会给她行刺的机会。

少司命一动不动。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李晔自行醒来，伸了个很大的懒腰，看到少司命站在床边盯着他，李晔略感诧异：“你不会一直站在这没动吧？”

少司命不说话。

李晔从来没听对方说过话，不以为意，从容起身，吩咐了饭食。

他来到堂屋的时候，少司命也跟了过来，他在饭桌前坐下，少司命就站在他身后，这番模样，与其说她是刺客，不如说她是护卫。

李晔觉得有少司命做贴身护卫也不错，等饭菜上齐，他便招呼少司命入座。少司命犹豫片刻，就坐了下来，和李晔一起用饭，她的动作很轻，但也不扭捏。

李晔当然知道，以少司命的性子，绝不会有绝食这种举动，所以没什么奇怪的。吃过饭，人马已经集结完毕，李晔没有在清水山庄多留，带着大队人马赶回青州。

......

卫家。

东书房，卫石楠枯坐已经半日，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他身前，地面金碧辉煌，此处越是明亮，就显得阴影里的卫石楠，身影昏暗。

卫念慈走进书房，端来了茶水糕点，放在卫石楠手边，低声道：“父亲，明日就是英雄帖三日大限，我已经让家里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卫石楠没有反应。

卫念慈抿了抿唇，继续道：“刚接到消息，青衣衙门与蓬莱道门，前日在清水山庄大战，蓬莱掌门亲自到场，仍是不敌败走，安王......廉使亲自到了。”

卫石楠浑身一震，不可置信：“蓬莱道长亲自出手，竟也败了？”

卫念慈沉声道：“不少收到英雄帖的江湖势力，那日都派了人，暗中潜伏在清水山庄附近的镇子里，想要看王家的反应。据说那日夜，有精骑先后出动，大战之后，横尸过千，平卢的一千骑兵尽数战没......就连张九陵，也被神秘高手挡住，只得退走。”

“第二日，清水山庄的人，全部撤往青州，有传言说，陈北望擅自调兵，已经被廉使手刃，并且当场下令，夷其三族！王撼山投靠廉使，要回青州去查办陈家！”

卫念慈越说声音越重，可到最后仍是忍不住颤抖。

卫石楠早已惊起，负手来回踱步，他忽然停下来：“你方才说，廉使亲自到了？他竟然到了？”

卫念慈咬咬牙：“江湖传言，廉使早就到了，而且还在青衣衙门之前，只不过一直隐藏了身份......”

卫石楠神思不属，木然半响，“那其它江湖势力呢？都是什么反应？”

卫念慈道：“无论有没有收到英雄帖，都在往青州赶，蓬莱仙道大会已经没了，现在江湖修士，只知青州武林大会。以前东行蓬莱的人，现在都在西奔青州！”

卫石楠说不出话来，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卫念慈迟疑片刻，“那日，青衣衙门修士，与蓬莱道人捉对厮杀的事，不止发生在我们家里，还发生在莱州各处，基本上都是蓬莱道人败北......无空剑门的掌门，不肯接许仙剑带回的英雄帖，据说被一个手持长矛，背着受伤同伴的修士，在大雨中一路杀上山，血染千级石阶......包括许仙剑在内，无空剑门的门人，大半战死......”

卫石楠怔了许久，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卫念慈的手臂：“你快去，带人去青州！不要等明日了，现在就去，一刻都不要耽搁！”

卫念慈被抓得手臂生疼，只得咬牙承受，等卫石楠终于冷静了些，她后退两步，抱拳道：“是。”

离开书房，出了院子，卫念慈在门外停下脚步，手遮额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很刺眼。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势力，最是处境艰难，像极了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

交完了货物，空车回程，是一件轻松的事，不过在此之前，车马行照例会大吃一顿，杨风的这桌酒席，已经吃了一个多时辰，仍旧还在酣畅阶段。

当日崔克礼等人夜宿驿站，车马行因为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就没有同宿，在天黑前就赶到了地方。翌日杨风去找对方，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虽然看护流民的护卫还在，但李公子已经不见踪影，这让他觉得非常遗憾，毕竟那位李公子真的很对他脾气，就这么错过了，实在是可惜。

不过杨风遇到了一位对眼的女侠，虽然相处还只有半日，但已经有相见恨晚之感，对方也只有武宗境界，和他一样，而且作风豪放，和大老爷们儿有的一拼，这就更合杨风这种跑江湖汉子的心意。

现在女侠就跟杨风坐在一起，两人坐姿一样，都是一条腿踩着板凳，而且手边放着大碗的酒。

杨风在眉飞色舞：“为何说我这兄弟厉害，听听你就知道了。王家可怕吧？青州四大家族之一，也是平卢四大家族之一，当日王家公子带了几十号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其中还有练气中段的高手，一出现就伤了我师父，简直跟阎王一样，但那又如何？只用了不到十息的时间，李兄身边的两个道长，就把对方全干趴下了！”

女侠身材高大，比之杨风也不遑多让，一身豪气，但却生了一张娃娃脸，格外精致，她大手一挥，忍不住嗤笑出声，“风扬啊风扬，你还能再吹厉害点？练气中段，你怎么不说真人境？这碗酒你喝了！”

杨风双目一瞪：“你不相信？真的是练气中段！实话告诉你，王家最后出手的人，快得看不清身影，但在李兄面前，连一招都没接下！”

女侠用力拍拍桌子，不满道：“你这牛都吹到天上去了！赶紧喝酒，喝完我给你讲讲，咱们县里的卫家大小姐卫念慈，那是何等的威风八面，我曾今还跟她交过手！”

“什么卫家大小姐，比起李兄，肯定差远了！”杨风哼了一声，端起酒碗，跟女侠重重碰了一下。

“比起卫家大小姐，你那李兄才是差远了！”

女侠酒喝到一半，突然一口喷了出来，湿了杨风一脸，不等目瞪口呆的杨风发怒，女侠伏低身子，一把将杨风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神神秘秘道：“卫家大小姐卫念慈！我看到她了......完了完了，她走进来了，我跟她有过节，这回她一定得找我麻烦！”

杨风愕然回头，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女子，正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环顾了大堂一眼，微微皱眉，似乎没找到空闲的桌子，有些不悦。

“这就是卫家大小姐？怎么这么眼熟？”杨风低声道。

女侠呸了一声，一把将杨风扯回：“你是不是谁都认识？”

她的动作太大，用力过猛，加上坐姿不端，一下没掌握好平衡，就拉着杨风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这一下卫念慈看过来，顿时把她看了个真切。

女侠瞬间面如死灰：“完了完了，她看到我了......”

卫念慈朝起身的两人走过来，目光落在女侠身上，眉头一挑，神色不善：“梅小鱼？”

名叫梅小鱼的女侠心道这下要糟，但又不好折了面子，仰首挺胸：“怎么着卫大小姐，想动手？”

卫念慈咬牙道：“你打了我的人，别以为跑了就没事，给我上！”

说着，就要身后的人动手，那是两名练气术师。

梅小鱼吓得一缩，双手抱头就要跑。

就在这时，一个惊疑的声音响起：“风扬？你还在这？”

伴随着那个声音，一位风度翩翩的玄袍公子，施然进门，看到对方，杨风顿时大喜过望：“李兄！”

然而梅小鱼就吃惊的发现，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卫念慈，浑身一抖，僵硬转身，看到了对方，立即俯身拜了下去：“拜见李公子！”

孰料那李公子，根本就会理会卫念慈，径直走到杨风面前，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还没回去？”

“正要回去呢！”杨风笑容灿烂，立即跟梅小鱼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李兄！”

梅小鱼看看下拜不敢起身的卫念慈，又看看一脸阳光的杨风，嘴巴张圆：“原来你不是在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