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律师作为驸马都尉，在地方为官，不入年关入京，这是大忌。不过，他的理由足够，老父被人打了，身为子嗣若无表示，那就是不孝。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没有资格觐见皇帝，在吏部交了履历之后，便赶到了家中。

临海公主坐在主位上，和丈夫见了礼之后，裴律师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父亲。

“父亲，那小儿如此的放肆，难不成陛下任由其为之？”

裴律师很怒，尤其在看到狼狈的裴寂之后，他心中那股火根本就压抑不住。

“我儿，切莫慌慌张张！”裴寂从床上挣扎着坐起，对着裴律师招了招手，道：“我裴家，到了生死存亡之秋也！”

裴律师一愣，不解的看着裴寂，恭恭敬敬的等候着接下来的话。

“上皇开国，我裴家有从龙开国之功，在过去的九栽之中，裴氏享尽荣华富贵，老夫又位极人臣，可谓一时无二。可老服务错了啊……错在不该在皇储之事上指手画脚，错在不该对当今陛下指指点点。”

裴寂脸上闪过了一抹的黯然，道：“如今贞观二年，老夫胆战心惊之余难免多想，如今这位陛下表面虽仁慈，可不代表他对我裴家尽释前嫌。”

裴律师越发的不解了。

“他能赦免太子党，也可以容忍武德旧党，但偏偏不会放过老夫！因为老夫在此之前，做了一件让他记在心里的事情。”

这么一说，裴律师了解了。

刘文静！

这个人的名字在脑海里出现，裴律师胆战心惊。

当初裴寂为了一己之私，将这位李世民的良师益友给灭了，以至于当初裴寂不得不偏向于前太子李建成，从而对李世民多方面打压。

原以为，李建成会成为君主，他裴家必将是再续之前的辉煌。奈何他们估计错了，当今的这位，是个心狠的，直接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了个血流成河。

留下他裴寂的目的，就是稳住武德旧党，从而赢取足够的时间来整合朝堂。

在经过最初的动荡之后，如今的政事堂也算是进入了正规，重要部门也由原秦王党把持，可谓是权利集中。

换句话说，他裴寂的作用没了，也代表着，该和他算老账的时候。

“为父难免心生恐惧，从而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上皇出面，为老夫开脱，可是……如今这位，铁石心肠，丝毫不让。”裴寂叹了一口气，道：“我儿，那刘华小儿，和当初的刘文静，是何其的相像，老夫看见那孩子，不自然的就会想到那人，以至于心中越发的不安。”

裴律师愣了一下。

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有这样的看法？刘文静，就像是隐士一样的高人，对大唐的建国出谋划策，相比于徐茂公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位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初为了打败窦建德，直接从黄河上掘开了个口子，淹死了不知多少的人。

于兵法而言，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是无错的，可这种无差别的杀伤，有伤天和。也是此举动，让李渊不喜，裴寂这才落井下石，直接将刘文静给搞死。

当初李世民为了保住刘文静，可谓是不择手段了一番，奈何……李渊一意孤行，最终是无功而返，这也为父子隔阂埋下了致命的种子，又有李元吉这个废物在大战中丢掉最关键的军事要塞，让无数秦王府的军士葬身敌手，而那位仁慈的前太子，废了好大的心思将这位弟弟保住，反而对这位皇帝有了意见。

很多矛盾起先只是个种子，而这个种子一旦埋下，不经意间的一些琐碎事情，就像是雨露一样开始滋润，它将会生根发芽，以至于不断的添油加醋，最终它会不受控制的蔓延，略有煽风点火，将形成燎原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是第一次裴寂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历史的真相总是特别的血腥和奇葩。在权利的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无对无错，成王败寇，史书还是赢家所写，其中的偏颇，还不是当权者说了算？

指鹿为马虽然可笑，但若赵高能让大秦长治久安，最终会成为正面例子，会被后世所歌颂。

事情就是这么奇葩，就像现在，刘文静犯下的错不是错，因为……李世民在给这位撑腰，想要一雪前耻。

“至于和刘华小儿的那点事情，是老夫故意所为，自打那娃出现在长安城的街道之上后，朝堂的风向逐渐的开始转变。他无官无爵，可影响到了很大一批人，甚至那孩子还表现出对世家豪门的敌意，让人心生恐惧。”

“若是旁人，或许这敌意让人发笑，可偏偏那孩子做的事情，总能出奇制胜，比如此次的救灾，彻底的绕过了世家豪门，无形之中和陛下的意见不谋而合。”

降低世家豪门的存在感，无疑是在掘这些人的根，又扶植商人进行互通有无，从而使得这些不入流的人有了栖息的温床。裴寂一点都不怀疑，若是给了这些人足够的理由，他们……将会彻底的代替豪门世家。

有句话说的好，想要灭掉一股势力，就必须扶植一股势力起来。

这天下不是某一个人的，哪怕李世民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但他不过是世家豪门的代言人，就像当初的杨广，你惹到人家，就会被取而代之。

如今看来，世家豪门遇到了可怕的危机。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小儿继续下去，老夫敢保证，他还有办法继续削弱世家豪门。”

裴律师沉思片刻，道：“父亲，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那小儿虽说有些小手段，但也不至于如你所言那般，这天下的土地大部分都掌握在那些人手里，缺了粮食……”

“粮食？”裴寂有些失望的看着儿子，道：“怕马上就不是限制陛下的筹码了，那小儿手里掌握着一种新式种子，若不是此次蝗灾，怕早就已经被种植出来，若是你还不信，去牛家村看看，哪里出现了一个谁都说不清的东西，但是……里面都被种上了青菜。”

裴律师愣了，道：“可如今到了秋天。”

“这才是最为担忧的，不和时令，可你觉得那小儿会做无用功？等着吧……一旦真如老夫所担心的那样，那么……将会迎来更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