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兽已经死了,他们不知道战斗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禹常皓拔出长枪,震掉了枪锋上白乎乎的脑浆。
尽管双腿酸软无力得像是被挑断了腿筋般,可他还是杵着长枪颤悠悠地站了起来。
四肢皆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希望看到那道身影,斩杀了近海之主,他希望她能看到。可目光所及,皆是呆滞的观众。
禹常皓接着环顾偌大的祭池,还有四个神眷者,两个博眷者。他跳进池中,游到散宜闳身边。
“闳叔。”他迟疑地喊道,盯着散宜闳的左臂。
散宜闳左臂手腕处,有三道巨大的血洞,他的左臂已经干瘪下去,不再有大股鲜血流出来。禹常皓便褪下自己的荆棘衫,用牙齿和右手合力在散宜闳左肩处扎了个紧结。
“不是多大的事情!”散宜闳嘶哑道,他嘴唇苍白得像是漂过般,了无血色。
他攥着右拳扭动手腕,狠狠盯着前方,“还能为你再杀几个人!”
禹常皓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四个人手持武器缓缓朝他们游来。
那些人可不是想着来恭贺他们的。
看台上又隐隐骚动起来,那个斩杀了海兽的男孩,究竟能不能守住他的性命?
若他在这番围攻下身死,那么方才的荣誉便会化作灰烬,可若他撑到了最后,千岛又将出现一个举世轰动的人来。
人们翘首以盼。
禹常皓收紧了长枪。
战斗最终并没有打响,看台上出现了骚乱,祭池中剩下的几人也被那声势吸引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维稳军士卒从祭池入口处跑来,蛮横地冲撞开首层布置的守卫,啪地一声扑到在纪沧海面前。
他伸出一只血手,遥遥虚抓向纪沧海,“岛主……岛主府……遇袭!”
纪沧海朝前踏出一步,抓起他的手,“遇袭?遇什么袭?”
可那士卒忽然失去了力量,他一路疾驰,气血上涌,昏死了过去。
卫镖师默默地后退一步,他瞥起眉头,心中暗忖,不是让卫泗那小子围堵得一丝不漏吗?怎得有人逃了出来。
他在惊慌中有些震怒,不着痕迹地朝身后几排望去,他在那里安排了几百个男人,原本是要在归途上截杀纪沧海的。
只要他一挥手,那些人就会冲下来保护他。
可是这时候,又有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入口处奔来,同样浑身浴血。
他跪倒在海王学宫宫主和向若风面前,尊称都来不及喊,“海王学宫……遇袭!”
说完这句话他便一头扎倒,再去探时,已经没了鼻息。
纪沧海和海王学宫的宫主对视一眼,心下一惊,也没心思理会海王祭了,他们立即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匆匆离去。
卫镖师却是撇着眉头,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进攻海王学宫,那种庞然大物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权贵和士卒的匆忙离去,在观众席上引起了一阵骚动,骚乱像是潮水般,顷刻间就从底层传到了顶层。
人们往往对未知的事情充满恐惧。
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令岛主和宫主,甚至祭师都抛下已到尾声的海王祭离开?
他们争相离开原本的位置往看台下涌,一时间,人与人摩肩接踵,踩踏导致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看台上嘈杂一团,祭池中却出奇地平静,祭品们不约而同地垂下了握着武器的手,迷茫地看着四周哄乱的人群。
……
此前几刻,沐镖堂。
林琮最后还是倒下了,不是被人攻击而致的,身上的血流尽了,再没有力量能支持他的双膝。昏倒前,他把手里的刀塞给了沐昕芸。
“林琮哥!”
女孩刚举起刀,就被人从背后夺了下来,那些痞子从后面环抱着她,肆意在她身上乱摸,禹常月被人拎到一边,抱扣起来。
“松开,松开,这个女人是我的!”卫伍见林琮栽倒,赶忙从人群外挤进来,拍掉那些海贼的手,将沐昕芸一把夺了过来。
“这个女人是我的!你们去上别的!等我玩腻了再……”他话还没说完,沐昕芸就一个肘击轰在他的喉结上。
卫伍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间,怎样也喘不上来。他的眼瞳凸起,捂着喉咙张大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往后跌撞了几步。
卫镖堂的镖卫又冲上去,扣住了沐昕芸的双手。
卫伍稍稍缓过劲来,一巴掌扇在沐昕芸脸上,五条血痕登时现了出来,他甩着发麻的手掌,“你个贱婊子,再这番不识好歹,老子叫他们每人上你一遍!”
回应他的是一只飞踹而来的腿,踢在他的两跨之间,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了般。
他弓成一只虾米,最终还是没忍住,瘫跌在地上。
又有两个镖卫扑上来,按住女孩的双腿。卫伍被镖卫扶起后,反倒一脚将对方蹬翻。
暴怒的年轻人狠狠甩了沐昕芸一耳光。
“扒光这个贱人的衣裳。”他嘶声道。
围观的海贼和镖卫一听卫伍的命令,登时眼露淫光,不能尝尝滋味,卫公子赏个酮体大饱眼福也是颇为满足的。
他们嘿嘿淫笑着,动手去扯沐昕芸的衣衫。
哗哗的撕拉声顿时响起,短短几息,沐昕芸身上就只剩几条布缕了。白皙的香肩,小腹,大腿尽皆裸露出来,四周哧溜的吸口水声此起彼伏。
沐昕芸使劲挣扎,可她的四肢都被人抓住,整个人被斜架在半空。她挣扎得越厉害,那些禽兽就越兴奋,手上的劲道也越大,她根本挣脱不开来。
她嘶叫着,嗓子几乎都要喊破了,眼泪早已奔涌而出,头发散乱下来,遮挡住苍白一片的脸颊。
禹常月虽然此前和沐昕芸不熟,可这五个月来,那个大姐姐对他像是哥哥对他那样好。
在禹常月为数不多的认知里,那个大姐姐是和哥哥,爷爷奶奶一样的亲人,亲人被欺负,是他所不能忍的。
他猛地咬在胸前那双手上,对方吃痛,只好低呼着松开手,他便挣脱开来冲向那群对大姐姐动手动脚的坏人。
他被兴奋的人群一拳挥倒在地,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娇美的可人儿身上,没有人在意他。
他重新爬了起来,扑上去。
又被一拳打翻,他又爬起来,再被打到,再爬起来。
终于有人不耐烦了,吼了一句,“黑狗杂种!够了!扫你爷爷的兴!”
他这一吼,四周忽然安静下来,男人怔在原地,没想到自己这不耐烦的一嗓子竟然吸引了这么多目光。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禹常月伺机冲出去,将卫伍扑到在地,张嘴撕咬下了他半只耳朵!那个人总喜欢捉弄自己,禹常月很早之前就讨厌他了。
欺负大姐姐的,一定就是他!
卫伍疼得尖叫连连,卫府的镖卫被吓得半死,慌忙扑上来将禹常月拉开。
“轻点!轻点!”在壮汉的拉扯下,禹常月依旧死死咬住他的耳朵,镖卫一用力就扯着他剩下的半截耳朵,几乎就要完全掉下来了。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他哭嚎着。
有镖卫提刀走了上来。
“常月!松开,快松开!”
也不知是沐昕芸的呼喊起了作用,还是禹常月咬得牙酸了,他松开了卫伍的耳朵。
镖卫举起长刀,劈砍而下。
“停下啊!”沐昕芸的嗓音里尽是哭腔。
“停下!”卫伍再次被镖卫搀扶起来,这次并没有将人踢踹开,他这一声令下,那挥刀的镖卫忽然收势,刀刃在禹常月脖颈两寸外轻颤。
“你很在乎他嘛!”卫伍捂着残耳,血从指缝间溢出来。
镖卫递来沐昕芸柔软的亵衣,卫伍接过来捂在鼻子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才拿去捂住自己仅剩半截的耳朵。
他怨毒地扫了禹常月一眼,随即想到了他那可恶的兄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前些年,老子花重金贿赂一个祭师,请他扰乱你海域战术课的坐骑,届时我恰巧出现来一番英雄救美,也许就能得到你的青睐。
本来一切顺利,先是想方设法令你迟到了,又成功让你的坐骑失控,眼看我都准备跳下海了。”
“禹常皓那个死黑狗却突然出现坏了老子的大事!若不是那祭师只是个半吊子,我早让他操纵海兽踩死那小黑狗了。
也不瞅瞅自己什么穷酸样,还他娘学人英雄救美,老子费那么多心思,就这样给他搅黄了。”
原来自己和禹常皓更进一步的契机,还是卫伍创造出来的。沐昕芸那么一瞬间,竟对卫伍生出了感激之情。
卫伍越说越愤怒,一脚将禹常月踹倒,用力踩在小男孩的胸膛上。
“你这么在意他,老子就让他代替他哥哥看清楚老子是怎么宠幸你的!”
“扒干净!”
四周顿时起哄起来,怪嚎一片。
可他残暴的淫笑忽然凝滞,有什么东西紧紧箍住了他的脚踝。
卫伍低头一看,他的脚被一股千钧巨力缓缓拔起,逐渐远离男孩的胸膛。
他不信邪,更大力往下踩,可是无济于事,禹常月的双手像钢铁一样坚硬,捧着他的脚,一寸寸地挪开。
小男孩听到了“禹常皓”三个字!那三个字触动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知道那是哥哥的名字!
他用力一掀,卫伍连带着搀扶他的两个镖卫一同翻到在地。
更多人围了上来,想要制服那个忽然变得阴冷起来的小男孩。
禹常月不退反进,他轰然踏前一步,像是一万个巨汉在踢踏地面,他猛地睁眼,无形的气浪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轰击在那些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顿在原地,身体仿佛被定住般,脸上的神态凝固在气浪穿透他们身体那一刻,每个人眼瞳里都罩了一层灰蒙蒙的气雾。
全场唯有衣衫不整的沐昕芸还是清醒的,抬着她的镖卫没了力气,她从半空跌落下来,可她不顾疼痛,目光始终落在禹常月身上。
那孩子身上散发着皇者般的威势,宛如太古的帝王,跨越千万载的时空,降临在这世间。
那么一刹那,他成了世界中央,万物之主,仿佛就连空气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
可下一刻,禹常月眼瞳一翻,滑倒在地。
沐昕芸冲上前去,飞快解下林琮的外袍披在身上,然后将禹常皓抱起,逃离了此处。
那件解下来的外袍上,浸满了鲜血,如同在红色的染缸中沥了一道般,其上拴着一面镖牌,随着沐昕芸的跑动不断晃荡。
可它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