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一艘品级不错的客船,头等舱的乘客能有一间单独的舱位,虽然位置仅够容纳一张软榻,但总归算个私人空间。
沐昕芸撑起上半身,慵散地伸了个懒腰。她偏头朝圆形的玻璃窗外看去,连日的航行过后,眼前终于出现了陆地的轮廓。
“咚咚!”
沐昕芸罩上面纱后下床拉开隔间的木门。
船役侍候在门外,拢手在身前微笑着。
沐昕芸厌恶地皱眉,此人几乎每天都要来敲门,却总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每次脑袋都想着往自己包间里凑,若不是她一直说自己还有同伴随行,只是还未抵达,对方怕是早就露出獠牙了。
“小姐,前方便是苍琼岛了。”
“我知道了。”沐昕芸冷声回复,就要关门。
船役伸脚卡住门板,沐昕芸悚然一惊,双手下意识攀上袖臂,触摸到了刀柄,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她便能立即抽出匕首。
船役留意到沐昕芸的动作,露出假惺惺的微笑,随即一言不发地收回脚。沐昕芸砰地一声摔上门,随即反锁,暗自松了口气。
船一靠岸,沐昕芸立即下船,苍琼岛和海鳞岛同属于西域十大岛,但码头的规模却比后者大了将近一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苍琼岛乃众多航线必经之地,任何一个码头每日皆有上百艘各式各样的船经过,往往才驶出去一艘船,下一艘便立刻靠了岸。
下了船,沐昕芸的当务之急是要知道今日是否有去天域的长船,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个帮忙搬运货物的少年身上,抬脚走了过去。
然而,眼前出现了一张恶心的脸庞,船役从沐昕芸身后闪上前来。
“美丽的小姐,真是不太幸运,前日发了一艘去天域的长船,要明日才会有新的船驶来。看来你得在这里歇息一晚了。
苍琼岛人流庞杂,姑娘人生地不熟,又是独自一人,不如由我带领,给姑娘寻一处落脚的客阁,我乃本土人氏,有我陪伴,绝无不开眼的家伙敢找姑娘麻烦。”
“我说了我有同伴随行,此刻说不定他就在码头某处等着我。而且,我有这块牌子在。”沐昕芸冷声道,再次掏出镖牌,将它挂在腰间显眼的地方。
船役轻笑一声,心道这女子实在是个愣头青,或许在海鳞岛这镖牌还有些分量,但此刻你可是在离家七八日行程的苍琼岛,除了时常往返于两地的人,你还奢望谁识得你这块牌子。
他只是在做最后一番试探而已,虽然早就确认了这女孩一路上都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所谓的同伴。
既然如此,便怪不得他了。
海盗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可是渴求得紧,他们为了泄欲,舍得花很多亮澄澄的金贝。而且他们可不在乎女人干不干净,自己可以先爽一番后再行售卖。
蒙着面纱的女孩,仿佛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这是极乐的殿堂以及沉甸的金贝。他舔舐双唇,“那便希望姑娘诸事顺利。”他恭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去。
沐昕芸没有在那恶心的船役身上多费心神,她自然看得出对方心怀不轨,心里多加了些防备。不过她好歹上过几年海域战术课,刀剑防身之术还是会一些的。
她喊住正在搬运木箱的少年,“小弟弟,今日有去天域的长船吗?”男孩约莫也就十来岁,沐昕芸也是看在他的年纪才选中他,男孩看起来纯良敦厚,是值得信赖的人。
“要明日才有。”男孩停下手头的活计,抹了一把汗水,“姐姐要去天域?”
沐昕芸点点头,随即问道,“那有没有朝天域航线驶去的客船?”
沐昕芸想到还有一种办法,搭船到下一处岛屿之后再接着换乘便是,禹常皓还在承受着残酷的训练,能提前一日的机会她绝不想放过。
从海鳞岛去天域至少要一个月的路程,这还是不做任何停留的结果,这样算来,往返两地几乎要两个月。
两个月足以发生无数事情。
“有是有,不过姐姐若是想省路程的话,倒不如等待明日的直抵长船。”
“哦?怎么讲?”
“搭去下一处换乘,中间会兜许多弯路,虽然更加安全,却耗费很多时间。”
“搭长船去天域还会不安全?”沐昕芸惊疑出声,第一次独自远行,畏惧自然是有的,但她总归要走下去,不管前方如何荆棘遍地。
“直抵长船要途经无法海域,那里海盗猖獗,自然有危险,不过直抵长船都有镖卫守护,倒没有多少海盗会去劫持客船。
毕竟它几乎能缩短一半以上的路程,故而没有人愿意舍弃这条航线。”
看来得在苍琼岛停留一晚了,沐昕芸暗暗想,载客长船遭遇海盗袭击的情况不多,毕竟海盗在乎的是货物,既然等待一晚能省一半路程,自然是极好的。
“那你知道这附近哪家客阁会好一些吗?”沐昕芸问道。
“姐姐指的是安全性?”男孩反问。
沐昕芸点点头。
“看来姐姐是首次到苍琼岛来,明坊里的居天阁是远近闻名的客阁,值得信赖,我可以领姐姐前去。”小男孩主动请缨,随即抬起地上的木箱放到一旁的推车上。
沐昕芸微微动容,不过她看了看那满载货物的推车,犹豫了片刻,“那你的活计如何是好?”
“哈哈哈,姐姐放心,我正巧顺路要将这批货物送去居天阁。”男孩走到推车后面,双手攀上木把。
“那就麻烦你了。”沐昕芸走上前,帮男孩推动其中一条车把。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走在熙攘喧嚣的路上,沐昕芸随意和男孩攀谈起来。
男孩愣了几息才明白沐昕芸问的是海盗那些事,不由得露出几丝窘迫,“很小便在码头帮工,常听大人们谈论,自然就记在了心底。”
沐昕芸心头触动,这男孩和禹常皓是多么地相像,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就比这孩子大两三岁。
她跨上海域战术课的坐骑那一刻,扭头看到了站立在码头边上的男孩,他手里推着车,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那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悸动,少年的脸庞略显青涩却又刚毅,那双漆黑坚韧的眼眸,突破几丈的距离给予沐昕芸极大的冲击,她的心弦被拨动了,甜蜜的弦调从她心底响起。
她每次海域战术课都早早抵达,只是为了多看那个男孩几眼。
走神了片刻,沐昕芸又拔出思绪,却没了继续和那孩子攀谈的兴致,好在孩子也不话痨,专心推着车,不多时就抵达了居天阁。
“便是此处了。”小男孩顿步,转头去看沐昕芸。
沐昕芸抬头打量那刻着居天阁三字的红木牌匾,上面盖着岛主府的印玺,确实是官家承认的客阁,镂雕木门收拢叠成一栋,人来人往穿梭其间。
“谢谢你,小弟弟。”沐昕芸掏出一枚银贝递给小男孩,一个银贝对小男孩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他显然吃了一惊,没有伸手去接,还是沐昕芸将钱贝塞进他手里的。
“姐姐是个好人。”小男孩昂头笑道。
沐昕芸揭下面纱,回敬他一个笑容,随后挂上轻纱踏进了门槛。
客阁首层一般都是客人饮酒吃食的地方,二三楼方是居住之所。客房仅剩一间了,在二楼的角落里。
小厮领沐昕芸上楼,为她推开门,点着屋子中央的煤油灯,随即退出去,却也忍不住回头,眼神在女孩身上流转了片刻。
沐昕芸将门反锁,心道得去集市买一件黑袍披上了,自己这身打扮虽然方便应对袭击,却实在显眼了些,总招致一些如狼似虎地打量。
她环顾四周,因为处在角落所以这间屋子的取光不甚很好,有了桌上的煤油灯倒也看起来敞亮些。
她将包裹放在房间中央的漆木圆桌上,用清水洗了一把脸,便躺在床上小憩起来。
这些日没有一次睡得安稳,除了客船的摇晃颠簸,她还得防备小隔间的木门被人撞开来。
现在住在客阁,应当不必时刻紧绷神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