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常皓四肢尽皆被捆缚住,两个士卒踩着他的膝盖窝,粗暴地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跪在沙地上。
又回到了训练场。
他的脸颊青紫一片,眼眶肿胀。
现在知晓了,训练场处在一个巨大的湖心岛上,外头的护城河其实本是湖水,只是为了能饲养海兽,将其与大海挖通,湖水便成了海水。
水中的海兽是一道阻止神眷者逃跑的防线,而在岸上还修建了许多高塔,时刻有士卒盯着水面。海兽已是难以对付,高塔上的守卫更是无法突破的屏障。
武习倒持着兽尾鞭朝训练场中央走来,他脸上没有愤怒,反而露出诡异的笑容。
武习凌空抽了一记,兽尾鞭在禹常皓耳边炸响,禹常皓没有被吓唬到,他昂着头直视武习,却被身后的士卒强硬地将脑袋摁下去,他和那股力量对抗,就是要将脑袋抬起来!
他已经低头做人太久了,在这件事情上他绝不屈服!
“有些骨气!”武习嗤笑道,伸手扒开士卒的手,抓着禹常皓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居高临下道。
“可惜是个没胆的鼠辈!怎么?害怕自己被撕咬成碎片的惨相给人看见?所以想提早结束自己的贱命?”
禹常皓咬牙不语。
武习提着他的头发用硬木鞭柄击打他的脸颊,禹常皓感觉到了牙齿的松动,牙床浸染了血迹,他朝武习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后者偏头躲开了。
又是一记柄击。
一旁的十字木桩已经架好,禹常皓被凌空架起,武习的兽尾鞭幻影般抽打在他的胸上,湿了水的荆棘衫很是坚韧,但紧贴着肌肤,长鞭落下之际更添了一层痛楚。
血痕很快就现了出来,禹常皓很想忍住一声不吭,但是那股痛楚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了,传记里那些面对刀剜都不吭声的英勇事迹,也许是夸大其词了。
他哼出了声响。
武习的长鞭顿了顿,“我还以为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呢!”
“你知道你的下场吗?”他狰狞地笑道,“你会被我活活抽死!”他将兽尾鞭扔在士卒脚下,“给我换荆棘鞭来,好久没有听过皮开肉绽的声音了!”
士卒拾起长鞭,领命而去。
武习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禹常皓,说实话,他负责过四届海王祭的训练,不是没有遇见过逃跑的情况,但眼前这男孩倒是首位逃出去那么远的。
虽然士卒再迟一息网住他的话他就会被撕成碎片,但不管怎么说,他多撑了片刻。
尽管这片刻无法扭转他死亡的命运,但能决定他死在谁的手上,将人活活抽死,是一种极致的体验。
《海皇律》没有明文规定逃离者要被处死,但以往的做法要么是放任其被海兽分食,亦或者打捞起来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他环顾身后围聚的博眷者和神眷者,经此一事之后想必没有人敢再耍小心思了。虽然他第一天肆意谩骂时眼前的少年露出过愤怒,但是他的血性没有用对地方,注定是死亡的结局。
士卒取了新的长鞭疾跑而来,小心地将鞭柄递到武习手中。
“脱掉他的衣裳!”他命令道。
大叔看着那根麻绳搓成的长鞭以及其上遍布的细小鱼钩,银色的尖锐在烈日下闪着白光。几鞭子抽下去那孩子便会成为血人,到时候他会皮肉翻卷,不是痛死便是失血过多而亡。
武习扬起钩鞭,他已经隐隐感受到鲜血迸射的快感了。
“大人手下留情!”大叔再也憋不住了。
武习的手扬起在至高点,原本他可以收住的,但他仍旧抽了下去,数十道锐利的钩尖在禹常皓胸膛前划拉出细长的血线,鲜血激射,皮肉尽皆翻起。
更凝练的攻击点,更庞大的痛楚,禹常皓终是受不住这般残酷的折磨,仰头咆哮,血沫纷飞。
大叔握拳顿胸,面容扭曲。
那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他不想他死!
长鞭还钩嵌在禹常皓胸前,武习抽回时,又带来一阵几乎令人昏厥的疼痛。禹常皓胸腔里腾着冲天的怒火,那股颠覆世界的强烈欲望再次席卷而来!
也许他不该觉得自己对阿蛮说的话是无知狂妄的言语,而是男人许下的铿锵誓言。
武习很满意这一击的效果,他享受着禹常皓五官揪扎的痛苦,适才转头去看开口之人。
“你有什么话要说?”武习语调生硬。
“大人何必在这么点看众面前将他处死,留待到海王祭之时全岛的百姓会见证他的死亡,到时候人民会为此欢呼,为一个年轻生命的终结而感到亢奋。
这不是贵人们想要的效果吗?何需大人您辛苦地挥动鞭子,难不成大人认为他能在祭池之戮中存活下来?”
武习饶有趣味地打量男人,这是此届最为优秀的神眷者,各方面的素质与博眷者相比也不遑多让,武习知道他很关照被绑在柱子上的小子。
或许这小子逃跑的征兆他早就知晓了些。
“你想保他?”但是知不知晓并非重点,没有人能逃出这座训练场,几百年了,从未有过。
大叔没想到武习如此直接了当,一众博眷者嗤笑出声,而神眷者们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里有悲悯,有冷漠,然而更多的则是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真的逃离,庆幸被捆绑在十字柱上的并非自己。
大叔感觉到武习的眈眈虎视,周遭其余人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他不能退缩,“倒不是说想保他,只是觉得横竖都是死,不如让他卑微的生命产生些作用。”
“你就是想救你的小白脸。”开口的是住在禹常皓对面的博眷者,他叉着手,一脸讥讽地盯着大叔,“武习大人,这两人一向走得极近,说不得逃跑之事他也有参与。”
大叔冷笑一声,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对方激怒,他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转头看向武习。
“武习大人千万不要被他蒙骗了。”博眷者再次高声道,却被武习呵斥了一声闭嘴。博眷者悻悻然地收敛笑意,眼中升起一丝怨毒。
大叔知道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没错,大人,我想保这个孩子!”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身侧一阵哄笑。
“保他?”武习嗤笑一声,“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保人?你又有什么资格保他,你也不过是一个卑贱的神眷者而已。”
大叔没有因为武习的辱骂而产生情绪波动,他朝前踏出一步抵消武习施加在身上的压力,视线落在垂头的禹常皓身上。
“海王祭终归还是属于斗兽吧,既然仍是属于斗兽,我们便皆可看作斗奴。因此,我请求联袂担保,用我的命担保他的命!”
联袂担保!
整个训练场霎时沉寂下来,博眷者的嗤笑声消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倒吸声,神眷者不明所以,便也不敢发出声响。
武习砸吧了一下双唇,竟然点点头,“好好好!竟然知晓联袂担保!而且还敢提出来,我佩服你的勇气,虽然照理来讲是不太适用的,但既然你有如此胆识,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双唇随意开合就能发声,但很多时候人们都不考虑话说出口的后果,希望你不会后悔。”
禹常皓艰难地抬头,他被疼痛短暂地夺走了意识,但大叔和武习的对话还是断断续续进了他的耳朵。
联袂担保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从武习以及博眷者震惊的反应来看,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承诺。
似乎,大叔将他的性命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大叔也看着禹常皓,满眼都是温柔,他忽然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禹常皓恍惚间仿佛看见了禹铭诚。
“绑起来吧!一起晾个三天三夜再说。”武习捏着长鞭离开,士卒立刻上前将男人押到十字木桩的背面,与禹常皓背对背绑在一起。
“给那个小黑狗上点药,莫要死了去。”
“呵呵呵。”武习大笑着远去,声音遥遥地传来,“联袂担保!哈!还真是很久没有遇到了。”
大叔的后背与自己不断碰撞,传来阵阵簌动。禹常皓隐隐明白了这担保的后果,他心里升起懊悔的情绪,自己不该连累他人。
“你不……必如此……的。”他喉咙嗬嗬地响动,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大叔没有回话,但他反手扣住了禹常皓的手掌,用力握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