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常皓照例在梆梆梆的铁棍敲击声中睁开眼,他不知道自己这几晚究竟是如何睡着的,更别谈还穿着硌人的荆棘衫。
“穿这种衣衫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让人吃苦头吗?”禹常皓就着清水嚼食大馕,他现在不敢觉得它难吃了。
大叔嘴里塞满食物回应他,“磨练意志,培养定力,不然见到近海之主那一刻许多胆子小的人就得被吓晕了去。
与那种怪物对峙和站在看台上观看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不磨练的话,到时候很多人连剑都没办法握稳。”
禹常皓若有所思地点头,尽量不去看对面牢房的场景,可那些哧溜的吸粥声和吸骨髓声实在是太响,没办法不入耳朵。
还真的每天都是这样一番情景,神眷者这边啃着冰冷的大馕,也许还是过夜的食物。而博眷者日日都有新鲜滚烫的热粥,肉包子,面条。
大叔私下和他说,“每个博眷者背后都有资助者,那些势力期望他们能在海王祭中斩杀海兽,连带着提携背后的势力。而且海王祭的时候还会开赌盘,他们都是权贵的棋子,怎么会让棋子伙食不好呢?”
禹常皓将那些声响和香味屏蔽在外,专心吃着大馕,同时脑海中思考着自己的计划。他看向眼前手指粗细的铁条,《奇技杀人书》上记载有一种方法,可以撬开所有的铁栏杆。
将衣衫湿透水,缠住两条紧挨的铁条,然后绑在一根结实的木棍上,用力朝一个方向扭动,无论多粗的铁条都会被扭弯,这样两次下来就能弄出一个足够他钻出去的空隙。
他可以趁凌晨所有人熟睡的时候行动,这样就不会被发现,通过这些日的观察,他发现巡视的士卒一般不会走到最后的牢房处。
布可以用荆棘衫,牢房里也有洗漱用的清水,但他没有木棍,除非对面的博眷者愿意将木桌脚撬下来扔给他。
他这么想的时候,又是一条大骨扔到自己面前,对面的博眷者吸允着指肚,戏谑地朝他一笑,随后又低头喝粥,对方每天都会戏弄他。
禹常皓看着地上手掌长的大骨,思绪翻飞。他这次没有像往日那样将它踢飞,因为它看起来似乎足够长。禹常皓不动声色地将它踢到牢房昏暗的角落里,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当晚,禹常皓和大叔道了晚安,熬了很久直到听见无数道此起彼伏的鼾声,他才小心地翻身坐起。
静坐了半响,没有人醒来,禹常皓脱了衣衫,在盆里浸透,然后去角落里取了那根大骨。
粗些的骨头比木棍还要坚硬,禹常皓不觉得它会在扭动中断裂。他把衣衫拧成一条打结,缠上两根铁条,然后将大骨穿过打结的两头,朝着同一方向使劲转动。
骨头还是短了些,禹常皓很难使得上劲,这种方法,支撑棍越长,便越容易扭弯铁条。他不愿意放弃,虽然难扭但也不是无法操作。
他双手紧紧攥着骨头两端,手指被勒得发白,可一想到弟弟他便有无穷的力气。他猛地紧咬牙关,铁条终于在细微的响动中缓缓变形。
禹常皓身上披着那层薄薄的床单,床单太薄了,布料也容意破损,无法用作拧动的布条,但是能在寒冷的地牢里保存体温。
但是它很快便被汗水浸透了。
禹常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铁条扭出了一道足够大的凹弧,虽然手掌已经被骨头的边缘割出血迹,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可他这一放松,手上没握稳,扭紧的衣衫飞速往反方向转动,带动着大骨旋转,砸在铁栏杆上,发出清脆响亮的敲击声。
响声在过道上回旋,朝出口的方向传递。
禹常皓无比懊悔,几乎想掐死自己,他一直控制得很好,扭动布条的声音和铁条弯折的声响都不大,怎么却在最后的节骨眼出了纰漏!
过道的尽头似乎亮起了灯光。
有人挑着灯盏过来查看。
禹常皓暗骂一声该死,急忙将荆棘衫套回身上,把大骨揣在怀里奔回草榻躺下。
禹常皓每晚都有观察,除了开始那几天每隔一定时间会有人来巡视,后来基本没人查岗。禹常皓猜测他们在牢房入口处的房间里打瞌睡,这下可好,将看守吵醒了,他还怎么逃离。
等下说不定还会被发现铁条弯曲了,计划若是被发现,让人有了戒备,他便再无成功的机会。
他心里忐忑不安,士卒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禹常皓闭着眼已经能感受到强烈的灯光了,他微微睁开一条缝,狱卒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个牢房外。
对方左右打量着继续往前走,正在经过大叔的牢房,即将发现自己的诡计。
禹常皓心如死灰!
“军爷!”狱卒即将到达禹常皓的牢房时,黑夜中忽然响起一道嘶哑的嗓音。
军士的身体顿住,转过身来朝向声音的来源,“军爷,有些害渴,起来抓水杯不小心碰到了栏杆,没吵着军爷吧?”
军士将煤油灯盏往前挑了挑,看清那个举着水杯的汉子,一旁的栏杆下有一摊水迹。
“不小心撞洒了,军爷能不能赏杯水喝!”
军士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喝你娘的,再不给我安分点让你尝夜壶,快给老子睡觉。”
禹常皓和大叔头对头,他能感觉到军士的灯朝自己脸上照了照,但是很快又移开了。
大叔点头,有些气馁,军士也就转身离去,直到强烈的灯光在过道上完全消失,禹常皓悬空的心才放了下来,他长长呼了口气。
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鬓角。
有些人被吵醒,但睁眼一看没什么情况,又闭眼继续沉睡。
“将它拧回去吧!”过了许久,当鼾声再度此起彼伏时,大叔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禹常皓心头失落,但他知道大叔的话是对的,不弄回去,明早武习挨个敲打铁栅栏时,定会发现那处缺口。
“谢谢你。”禹常皓轻声回复。
“死心吧,逃不出去的,你想怎么穿过入口那有六人驻守的房间。”大叔叹息道,“被抓住说不定命就没了。”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禹常皓脑海深处,穿过入口那间房间?
何必穿过那房间!
他起身将进行了一半的工程复位,铁条扭来扭去显得有些歪斜,但不注意看的话倒不会发现端倪。
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这地牢使用了这么多年,铁栅栏又整日被敲击,有弯曲的痕迹并不稀奇。
禹常皓将大骨压在草席下,脱下湿冷的荆棘衫,接过大叔递过来的干爽布单裹上,随后静静地躺下。
他一定能逃出去的,无论用什么办法。
……
近来天色不算好,雨季的威势开始渐渐展现。豆大的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倾泻而下,排水沟的水也涨漫而出。
黑沉沉的天穹像是要崩塌下来般,狂风和暴雨互相追逐,毫无顾忌地横扫天地,宣泄着自己的力量。
在这样的雨势下,训练照旧,而且他们还要披上沉重的蓑衣,奔跑起来更为艰难。
大雨如同万根银针竖地面,放肆地割过每个人的面颊。很多人相继倒下,被抬到训练场侧后方的休息帐篷。
到最后,禹常皓也倒下了,只有大叔和其余博眷者还在坚持。
整个训练场呈倒卧的葫芦状,他们在下端的场地里进行奔跑训练。葫芦上端有一个大型的水域训练场,听武习说是模拟海王祭的祭池而建,用作他们游泳和海战的训练之所。
暴雨持续了三日,随后雨势减小,第四天的时候突然变作了烈日当空。
太阳的炙热在连日大雨之后更显猛烈,砂砾中的水分被蒸起,空气中弥漫着闷湿的气息。
绕着环形的训练场跑完了十公里,他们在遮阳棚内休憩了两刻钟,有侍卫为每人勺了一碗水,禹常皓却没有像往日那般一饮而尽。
他稍稍喝了一口将嘴唇湿润,然后默默退到人群之后,趁无人留意之际,将碗倾斜,水尽皆洒落在地上。
地面铺着砂砾,再加上今日的烈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地面上的水渍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禹常皓用脚扒拉了一些干的砂砾将湿润处掩盖,这样一来,连一炷香的时间都用不着了。
休憩时间结束,所有人走向远处排列着的背篓,禹常皓已经在所有人之前背上了负重。而他旁边那人背上自己的背篓后,默不作声地掂了掂背篓,不禁愣了愣神。
看来这几日的训练让自己变强壮了,负重感觉起来居然轻了,那人暗暗地想。
训练场直径将近一百丈,他们要跑十五圈才能完成十公里的训练。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大部分人都能坚持完,在尝过饥饿的滋味后,每个人都会咬牙完成训练。
禹常皓跟在大叔身后,视线逐一扫过伫立在围墙下的守卫。将近三百丈周长的训练场,每隔十丈便有一个守卫。
无论是博眷者还是神眷者,都已是精疲力竭,但他们还是艰难地迈动脚步。
今日的太阳实在是过于毒辣,在第十三圈结束的时候,禹常皓两眼一黑,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