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的训练,他们每天要徒步跑十公里,负重跑十公里,还要下水游十公里,负重游十公里,还有其余的武器训练。
感受到空腹传来的强烈饥饿,禹常皓这才明白大叔在地牢的时候为什么好心提醒他不要将大馕扔在地上。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在这里就连喝水都是有配额的。
荆棘衫湿透汗水之后变得无比沉重,像是在身上披了一件僵硬的盔甲。这已经算是负重了,可他们等下还要背一篓石块继续跑。
禹常皓艰难地迈着步子,他不至于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腹中空空,他已是有些头晕目眩。
双腿像是挂了铁块,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浑身搔痒难耐,还有阵酸涩的麻痹感,
大叔放慢步子等他追赶上自己,“现在后悔了吧!”
禹常皓明白他说什么,但是没有力气回复他。
“要不要帮你背几块?”大叔回头看了一眼监督的武习,他并不是时刻盯着所有人。
禹常皓很想答应,但他的喉咙像是吞了热炭般,根本无法发声。
大叔自作主张地从禹常皓的背篓里捡了两块石头丢进自己背上。禹常皓感觉身上少了一座大山似的,整个人轻松起来。
但他知道这只是对比之下的感觉,他的身体依旧不堪重负,不过如此一来,他能坚持更久。
最后三人今晚可是没有饭食吃的。
禹常皓不知道为什么大叔对自己那么友好,但是他现在没有空余的力气去问去想,他只知道抬脚,落脚,抬脚,落脚。
当浑身皮肤滚烫的时候,荆棘衫的毛刺触感更加强烈,而且湿了汗的衣衫紧贴着皮肤,随着跑动不断摩擦,没有多少人能忍受得了。
第一天除了那个大叔外,所有的神眷者都像死狗一样被抬进治疗的帐篷,禹常皓虽然肚子空空,但好在有大叔帮忙,恰好是第四个昏倒的。
只有博眷者挺了下来,但他们也到了身体的极限,可在获取荣耀的驱策下,他们每个人都在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坚持下去。
倒下的人浸泡在满是草药的木桶里,不得不说岛主府为了快速将他们锻造成斗士,下了血本,浸泡用的都是上好的草药,高效修复着他们超负荷的筋骨。
禹常皓本以为躺在药缸里会有人将饭食送过来,但武习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倒垂着长鞭走进帐篷,逐一扫过那群颓靡的男人,眼里满是鄙夷。
武习伸手指向今天最先倒下的三人,“你们几个今晚没有饭食,其余人如果想要吃东西,就自己爬起来滚到外面去。”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丝毫停留,转身离去。
在大部分人都还在愣神的时候,禹常皓已经艰难地爬出木桶往身上套荆棘衫了。
他浑身的肌肉都酸软不堪,特别是小腿部位,在连续的奔跑下微微肿胀,稍稍一用力就牵扯着筋骨,像拉锯一般刺痛。
可禹常皓觉得饥饿能战胜一切疼痛。
他扶着帐篷的边缘缓慢挪动,然后掀开帷幕,身体仍旧不断往地上滴着水,他赤着脚,摇摇晃晃地朝打饭的帐篷走去。
可那十几丈的距离看起来似乎永远也到达不了,他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倒地的声响。他的双腿也是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但有人探手提住了他的肩膀。
禹常皓回头,是大叔。
“很不错了,第一个爬出来,看来你确实很饿。”大叔打趣道。
禹常皓没有矫情,扶着他结实的手臂稍稍加快了步伐。
大叔也泡了药草,他没有倒下,坚持完成了第一天的所有训练,而且看起来若无其事。
“真想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禹常皓用力抓他的虬结的肌肉,对他的调侃报以一笑,“不过总归是谢谢你!”
短暂的相处让禹常皓以为大叔是个豪爽性子,没想到他却避开了自己的问题。
“赶紧去吃东西吧,晚上还有训练。”
男人眼瞳中有些微妙的变化,丝丝懊悔一闪而没。
禹常皓没有穷追不舍,他闭上了嘴。
晚餐不算丰富,一碗汤,一碗高粱米,几块肉和几片青菜。
相比之下博眷者的伙食简直是宫廷盛宴。烤全羊,烤乳猪,大碗的猪骨汤,亮晶晶的米饭,以及大量说不上品种的蔬果。
而神眷者的饭食分量极少,又简陋,味道很淡,甚至说得上难吃。
但禹常皓没有丝毫嫌弃,他猛吸了一口那些飘溢在空中的香味,想象着碗中也是那样的美食,一阵狼吞虎咽。
不过有些人就没有那么强的毅力了,他们朝博眷者的打饭帐篷冲去,抓起桌上的肉块就往嘴里塞。
结果便是被餐桌旁的壮汉一拳又一拳击打腹部,酸水连着血液吐了出来。
禹常皓放下碗的时候,发现大叔出神地盯着自己。
禹常皓面露疑惑,大叔脸上恢复了笑容,却不发一语。
……
夜晚的训练虽然名为训练,却没有白天那般痛苦,不过对于劳累的众人来说依旧不轻松。
所有人聚集在训练营地中央的帐篷内,站着听武习讲解理论知识。讲的是各种水中战斗的技巧,以及各种武器的优劣以及使用窍门。
“所有东西我都只讲一遍,能听进去多少全凭你们的造化,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每一个字都能增加你们活命的机会,所以给老子认真听好!”
夜晚的讲解约莫有一个时辰,虽然不用剧烈训练,但是整个时辰站立着一动不动也是令人浑身酸痛。
禹常皓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当一切结束之后,所有人再次回到地牢,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究竟有多喜欢这个沉闷潮湿的地方,在一天的压榨后哪怕是睡猪窝他们也能入眠。
禹常皓进了牢房,立刻在地上找寻今早扔下的大馕,但是早被人收走了。
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疲惫感和饥饿感接踵袭来,但就是没有倦意。他瞪大眼睛望着昏黑的牢顶,心里想着禹常月和两位老人。
禹常皓之前考虑再三,还是告诉了他们自己床底的木板下藏着一笔钱,那是沐昕芸给他的那袋金贝,假若他遇到什么不测,这些钱能够他们生活很久了。
没想到这笔钱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禹常皓很担心爷爷奶奶没有自己的照顾会出什么意外,他们的身体早已老迈孱弱,经不起任何折腾。
他不知道爷爷奶奶究竟有没有在旧码头的莲浦树上系红布条,如果有,想必沐昕芸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对,沐昕芸,那个令自己心情复杂的女孩。
救她那天之前,禹常皓就在码头见过她许多次,或许她从未留意到,密集的码头人群中,有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她。
禹常皓初次尝到了相思的滋味,而女孩显然对他也有好感,他们开始慢慢接触,最后在旧码头的莲蒲树下滴血誓盟。
但是禹常皓违背了誓言。
确切地说并没有违背,他既没有移情别恋,也没有对沐昕芸失去爱意,但是他对她的冷淡不亚于背叛。
可她还是不离不弃,用各种方式帮助自己。
有时候禹常皓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懦弱的人,他自幼便羡慕爹娘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情,为了在一起他们能横跨一个大域,逃离樊笼。
可禹常皓没有勇气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牵挂。
他就是不敢啊,自己一无是处,能给谁幸福呢?
沐昕芸是一个好女孩,但自己不是合适的男孩。这么想着,他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他还想到了阿蛮,自己儿时最好的伙伴,分别已经六年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现在的阿蛮估摸已经快要二十岁了,以他的体格,十个张康也不敢再施暴。他还有关心他的娘亲,无论如何过得总要比自己好很多。
可笑的是自己年幼时不懂事,还和他说一些什么颠覆这个世界的胡话,更是扬言要封他为将军。
屠夫的儿子也能做将军吗?
禹常皓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颠覆这个世界。
这六年来他的生活没有丝毫起色,除了和沐昕芸在一起时有那么一段短暂的甜蜜,其他时候他还是艰难地求着生存。
都是年少无知的狂妄罢了,让它随风消逝吧。
“还不睡,想什么呢?”
是大叔的声音,他听到了禹常皓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响动。
禹常皓微微一动,朝大叔的床铺移了移,这样一来他们头对头,对话便只容两人听见,“大叔为什么看起来……”
“看起来那么不在意是吗?”大叔接了禹常皓的话茬。
禹常皓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他趴在草席上,下巴抵着手背,看向靠坐在阴影里的男人。
“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自然不在意了。”大叔自问自答。
是悲伤的味道,禹常皓本想转移话题,但是大叔自顾地说了下去,“我看得出你忧心忡忡,心里放不下,是有什么人牵挂吗?”
“父母?还是某个女孩?”
“弟弟,我有一个弟弟。”禹常皓说道。
“你很爱他?还是不舍得?你爹娘可以照顾他。”
“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对面沉默了几个呼吸,“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那么上心吗?”
这也正是禹常皓想问的,他昂首期待对方的回答。说实话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能对你关心到这个地步,算是不可思议了。
“你长得,很像我儿子!”大叔顿了顿,“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老套,但确实有八分神似。”
“你应该是十八岁左右吧,他也是你这个年纪,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禹常皓听了前半句,本还有些触动,但大叔后面那句话,让他身体一颤。
又陷入了沉默中,黑暗里只有墙上的煤油灯在滋滋燃烧。
“睡吧,不然明天有得你受的!”大叔摸索着躺下,头顶传来簌簌的响声。
禹常皓转过身去盯着墙壁,黑得刺眼,他合上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