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夏倾羽取得了胜利。
曾沥在夏倾羽的胁迫下,胁迫着叶依朝南方而去。而夏倾羽则带着曾沥血给他的夏启,准备朝最近的大城曜临城赶去。
他记得叶依说过那里有一间旅者酒馆。
夏倾羽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了旅者酒馆,那是所有旅侠的宿身之地,是遍布天下的连锁铺子。
然而,偏西十二域实在偏僻,旅者酒馆在那里并没有分馆。
因此夏倾羽从没有见过它。
他只是听说,每日都有大量从各地而来的旅侠进入旅者酒馆歇脚,他们除了会豪气地将钱掷在桌上,然后大喊上酒外,还会讲述他们探险路上的奇闻怪谈。
因此,旅者酒馆又被称为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找人和打探消息之类的,去旅者酒馆就对了。只要给上足够的报酬,天下间没有他们的打探不了的消息。
夏倾羽扭头看了那座彻底沉寂下来的院子一眼,拉了拉右肩上的行囊,轻夹驴腹,转身离去。
……
唐殊逃离了丰颂村之后,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
基本的草药意识他是有的,他从从溪边拔了一些能消炎止血的草药,咬着牙,自己反手拔下了背上的断刃,然后将研磨好的草药敷在上面,再扯下整条衣袖当作裹带缠好。
做完这一切,他躺靠在石头上,盯着手中那柄枯寂古朴的匕首。
此刻,刀鞘是闭合的。
唐殊发现,只要不将匕首拔出来,哪怕握着匕首的刃柄,他也不会受到那股嗜血感的侵蚀。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唐殊盯着匕鞘出神。
刀柄是镂金的,前后两面各有一块燃火巨石,以及一把斧头锻造锤的雕纹。
可唐殊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斧头锻造锤是哪个铸剑世家的标志。
当今世上最出名的铸剑世家,超过七成都在赤县帝国。
铁狮世家的族徽是一头衔着锻造锤的雄狮,樊罴世家的族徽是一头双手高举巨锤的黑罴,而擅长打造软剑小巧剑的青凰世家,族徽则是一只叼着一枚火种的青凤。
而这柄匕首上的斧头锻造锤,和任何出名的铸剑世家都不符合。
唐殊不认为这样一柄玄奥的匕首会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家族打造出来的。
疑惑着,他又将匕首轻轻地拨拉出了一丝,一抹银青色的亮光在月色下骤然闪过。
哪怕今夜的月光微弱无比,可露出来的半寸刀身依旧能吸收那些稀薄的荧辉,并将其反射出去。
唐殊才盯了那匕首半息,可那股对杀戮和鲜血的渴望又接踵而至。
噌!
他将匕首重重地合了回去,又闭上眼缓了缓劲,方才将那股升腾而起的怪异感觉压制了下去。
那阵嗜血感并不令人厌恶,在初期的眩晕之后,便会陷入其中,如同上瘾一般。
只要将匕首完全拔出来,唐殊便能感觉到浑身都充满了澎湃无比的力量,匕首的握感很重。挥舞起来的时候它沉得不像是一柄匕首,反倒是想一柄万钧重的巨锤。
不出几息就能完全榨干他的气力。
而且唐殊还察觉不到那些力气的流失,若是没有绝强的意志,恐怕会毫无止境地挥舞着匕首,直到虚脱倒地。
昨日下午用匕首交战了几息的功夫,唐殊此刻便觉得浑身虚软无比,这不是因为背上的伤导致的,唐殊能感受得出来。
仿佛有什么妖物吸走了他所有的精气。
他的武学造诣明明只是达到了须弥之境,可昨天他竟然能察觉到背后的长剑轨迹!没有入微的感知力,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这一切,都是手中这柄匕首带给他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那个征彦之子又是如何与你有牵连的?唐殊将匕首合着刀鞘翻来覆去地查看,眼中布满了疑惑。
现在自己要怎么办呢?
带着这柄匕首亡命天涯?还是养精蓄锐等恢复之后再去找那个征彦之子报仇?
唐殊仰起头,盯着斑驳的月亮,眯着眼,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猛地坐直了身来!
“嘶……”动作太猛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了。
唐殊缓了半天,将靴带解开,把匕首别进了靴内,随后他重新绑紧靴带,猛地咬牙撑着石头站了起来。
他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双唇亦是苍白一片,可他显然不打算再次歇息。
唐殊踱步到老马身边,给老马臀部的刺伤也抹了一些草药,随即翻身上马,猛一振缰绳,朝月色中疾驰而去。
他既不打算亡命天涯,也不要等恢复之后才去找对方。
他现在要回云享当铺!
……
两日之后,昱原城。
云享当铺的门口有一个头戴毡帽,手捏着羽扇的中年男子正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朝门口的大道尽头投去焦灼的目光。
踏踏踏!
仓促的马蹄声传了出来,当主事当即一喜,探长脖子朝那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
可来者进入视野之后,他又神情失望地缩回了脑袋。
“主事,没有找到!”来者在当铺门口勒住缰绳,飞身下马。
“一点踪迹都没有?”当主事有些不死心。
“没有!弟兄们一路搜了出去,甚至跑到了曜临城去打听,还是没有消息。”
当主事的脸上攀上了浓浓的失望。
派出的三个人已经去了五天,可就这么一去不返,三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当主事在乎的可不是那三个渣滓的性命,而是那柄匕首,甚至那条鸠血紫檀的匣子也比他们的命珍贵。
这间云享当铺只是分铺,连上各个档口的主事,统共才十来人,护卫如今更是仅剩七人,他已经派他们出去搜寻了无数次。
当主事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三个家伙私吞了他的宝贝,但他又觉得对方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从云享当铺的嘴下抢东西。
云享当铺总行设在铸剑城,在帝都是有大人物撑腰的,谁吃了熊心豹子敢和云享当铺作对?
就算是那个新来的,特别能打的家伙定然也不敢如此讨死。
有另外两个忠心耿耿的家伙监视着他,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当主事又焦急起来,摇着羽扇拼命踱步,他甚至将目光投向了城中另外几家当铺的方位。
若是查出来你们敢和云享当铺抢食,哪怕发现匕首的功劳会被总行的家伙抢去,我也要上报,然后彻底整垮你们这些垃圾。
“踏踏踏!”
当主事在心头谋划不断,可这时,人群之外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今天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还会是谁?
当主事下意识扭头看去,随即,他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狂喜。
“快快快,快进来说话!”马匹勒定之后,当主事扫了人群熙攘的街道一眼,急忙招呼那马背上的男人。
果然是值得信赖的家伙,当主事此刻看着唐殊,竟觉得那个粗糙的汉子像是黄花闺女一般清秀。
他为刚才质疑那家伙感到愧疚。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唐殊的胯下为何会有马匹。
可唐殊没有回应他的招呼,他艰难地偏头看了当主事一眼,随即暗中咬着牙,直直从马背上坠了下去。
逼真无比。
他连夜赶路,将三日的路程硬生生压缩成了两天,再加上背上本就有伤,所以他这一倒,看不出丝毫做作。
就是有些痛。
唐殊已经尽量控制下坠的姿势了,可为了自然而流畅,他并不能有大的幅度,跌下去之后,背部砸到地面上,挤压到了他的伤口。
他这一倒,当主事适才看清了他身后那叠在马背上的两具尸体。
当主事脸上那还未完全绽开的喜悦再次僵死。
……
“这么说,你们是出城之后便被人抢先了?”当主事盯着刚醒来的唐殊,研思着对方先前的说辞。
“嗯。”
“他们被杀了之后你为什么不立即回来报信?”当主事忽然看向脚边的两具尸体。
“我若回来报信,便会丢掉他们的行踪……”唐殊也朝那两具尸体看去,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做过了处理,当主事不会发现那两人是被人从后面刺杀的。
“那你最后为什么又会出手?”
“我跟着他们到了那个小村落,夜晚的时候想着他们的都睡下了……”
“可就算是夜晚,你还是没能得手?”当主事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唐殊羞愧地低下脑袋。
“你说那个小村落叫做什么?”当主事一把拽起唐殊的衣襟,鼻子几乎抵在了对方的嘴上。
“丰颂村……”
当主事猛然一把甩开唐殊,脸上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带上家伙,给老子牵马来!你前头带路,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他先吩咐了其中一个手下,然后又转头去盯着唐殊。
忽然,他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又朝唐殊走了过去。
他走到唐殊身边,伸出手在男人身上一阵摸索……
唐殊的嘴皮子一阵哆嗦,却又不敢开口。
当主事摸完了上半身,又探手去摸索唐殊的下半身,可他似乎并对手上传来的触感并不满意,没有皱得很深。
下半身也是一无所获。
莫非这家伙所言是真的?
他正打算放弃,目光忽然落在了唐殊的靴子上,他当即蹲下来,亲自帮唐殊解开靴带。
“主事……您身份尊贵,如何能做的这些事情!”唐殊面露惊恐。
当主事对唐殊的话置之不理,飞快将他的两只靴子都褪了下来,然后用力抖了抖。
除了一股豆豉般的恶臭外,空无一物。
当主事捏着鼻子,满脸愤恨地将靴子砸在地上,重新站了起来。
“赶紧给穿上,马上前头带路,老子可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找不到我的东西,我要你填命!”
当主事转身离去。
唐殊艰难地捡起靴子重新穿上,心中不免带了几分庆幸。
幸好在郊外将那匕首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