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于见到前方那一幕,微微动容,忍不住瞄向了夏渊。
他发现,王爷……皇帝的脸上同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但那丝动容瞬间就消失了,皇帝的脸上再度恢复冷峻。
“来人啊!绑起来!”他盯着自己的大儿子,轻喝道。
夏渊身后的两个士卒听到这道命令,迟疑了一瞬间,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朝世子殿下走去。
虽然夏渊称皇了,但是很多人都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总是下意识地认为夏渊还是他们的王爷,而夏倾羽也还是世子殿下。
不过,偏西王称皇了,而曾经的世子殿下,现在也要称呼为皇子殿下了。
他们走到皇子殿下的身后,伸手去抓夏倾羽的双臂,并且做好了被反手甩一巴掌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皇子殿下并没有反抗。
他们轻而易举地将夏倾羽拖拽了起来,皇子殿下将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女孩放下之后,任由他们摆布。
士卒贯彻落实了皇帝陛下的命令,用麻绳将大皇子结结实实地捆缚了起来。
毕竟,皇子殿下方才提着长剑冲向陛下的凶煞之姿,仍旧在他们的脑海里缭绕着。
弑父?还是皇族……他们不敢想象此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夏倾羽被扭送下去了,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神采。
夏渊将目光转向了君武,那个男人的眼里也是没有丝毫色彩。
“可以行刑了……”夏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本来弄死君武,灭君氏满门是夏渊期待已久的事情,可看到儿子为敌人的女儿——为害死他娘亲的女人哭得那么撕心裂肺之后,夏渊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觉得喉咙里吞了很多只苍蝇,再也无法从君武身上获得复仇的快感了。
君武被捆缚住双脚,拖到了悬崖边上。女儿的死让他彻底绝望,至此,这世间再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帝王坠,不仅对躯体是一种折磨,对人的精神也是极大的摧残。
肢体被绳子绑缚住,往下急坠的时候,灵魂都像是要被拉扯而出。特别是绳子最后绷直那一瞬间,所有的重势都汇聚到身体的每一处关节。
汉城山并不单单指一座山,其实是汉城所在的这一片山脉的总称。只是由于汉城宫建在那座山上,所以汉城山才逐渐成为了特指。
君武此刻所在山巅,是汉城山脉最高的主峰,比汉城山还要高上数十丈,往时,是用作祭祀先祖的。
这样数百丈高的悬崖,抛下去,只消一次,整个人就会瘫软成一坨烂泥,再一次,躯干便会断裂。
夏渊深深地看了君武一眼,随后,轻轻地摆了下手。
君武的身体被人推了下去,地面上的绳子一圈一圈地悬崖下缩去。
兴许是硌到了峭壁上凸起的石棱,绳子在某一个节点突然加速,拇指粗的麻绳猛然绷断。半响后,崖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在这山谷间久久回荡,回声如山谷的哀歌,一重盖过一重。
麻绳的质量有些出乎意外的差,夏渊并没有看到君武变成一摊软肉的模样,不过这不重要了,夏渊对君武完全失去了兴趣。
他转过身,跨上照夜白的背脊,下山了。
两个士兵站在悬崖边,缓缓将那断裂的半截绳子拉回上来,他们看了一眼断口处,觉得那断口有些过分平整了。
有个士卒探头出去,可底下灰蒙蒙一片,人的目力压根无法穷尽那数百丈的距离。
“哗啦……”脚下的石块松动了一下,几颗碎石块滚落下去,士卒心中一惊,慌忙退了回来。
过了好半晌,他们才听到了石块落地的回音。
这么高,掉下去死得更惨吧,他们不敢想象君武变成一摊碎肉的模样。
也许是硌到的那块石头比较锋利,他俩不再多想,卷起绳子跟上撤退的军队。
……
【荒武纪九八八年,卯月三十】
立国三百三十三年的成君帝国正式宣告灭亡,君氏皇族遭满门屠没,末代皇帝君武被新皇处以帝王坠。
原偏西十二域的封王夏渊,于汉城山祭祀峰封皇,改国号为“诸夏”,定都汉城。
正常情况下,神谕对诸国内战一向不理睬,不干涉。但九大帝国新的皇权继承者都需要入中都,接受神谕的正式敕封,如此方才称得上名正言顺。
可夏渊的封皇大典并未知照中都,甚至至死都没有派人入中都请神谕敕封。由于未得到中都神谕的敕封,其余八大帝国一直不承认诸夏的皇权。
这是荒武纪有史以来,九大帝国的王位更迭首次没有获得神谕的首肯。
悬在荒土君权上空数千年之久的神谕塔,终于开始崩裂了一条狭缝。
而此前一年,诸夏帝国的邻国禹迹完成了对辖下属国的大一统,五个藩属国被正式囊括进禹迹的疆土,成为了禹迹帝国的五个属州。
除了沧氏皇族,荒土的西南之地,再没有其他的异姓王统治者。
荒土第一个没有属国的帝国诞生了。不过禹迹帝国的掌权者十分乖巧懂事,每攻下一个藩属国的王城,都派人去中都知照。
完全一统之后,其国主更是在征伐大将的陪同下亲自去了一趟中都。
诚诚肯肯地接受神谕的抚顶承认。
那时,其余八大帝国皆认为沧氏失心疯了。
那些藩属,是为了避免九大帝国的疆土直接接壤而划分出来的,宗主国享受着这些附属国的巨额岁贡,又无需担忧旁边的某个大帝国一下攻打进来。
他们都觉得禹迹帝国做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税赋和岁贡比起来,也没增加多少,反倒因为战争,耗费了大量钱财。
不过,禹迹帝国并做出损坏神谕塔之类的举动,那些属国各自的疆域都保持着原来的大小,只是划分成了一个个属州而已,皇帝实际上并未对疆域线做出丝毫改动。
因此,中都神谕并未驳斥这一行为。
值得一提的是,帮沧氏完成这一举措的征伐大将名叫郭诺。
他陪皇帝去中都的时候,被神谕敕封为了荒土名将,敕名“奎井天虺”,位列荒土名将录。
以后,世人会发现,这位荒土名将奎井天虺,是神谕塔立塔以来最大的污点。
神谕居然给自己的敌人封号,难道不令人目瞪口呆吗?
当然,在当时,谁又能想到这些呢?提前二十年布局,而且从未露出丝毫破绽,何人又能发现蹊跷?
神谕虽然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他毕竟不是荒神本身,他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荒武历九九零年之后的十年间,无论是对于荒土大陆,还是人族来说,都是有史以来最艰难的浩劫。
后世将其称为灾变十年。
荒武纪一千年之后,荒土的掌权者更是改纪元名为“灾变”。
而灾变纪的史学家们钻研灾变十年那段历史时,惊奇地发现,灾变十年的源头,似乎指向了原成君国的偏西十二域。
所有的研究都把起因线捋到了荒武帝的身上,更细致一点的,更是将源头捋到了荒武帝年轻时入西境沙漠探险那件事上。
而八十年代末发生的那些怪事,比如说荒武帝称皇后不入中都觐见神谕,又比如禹迹帝国统一藩属国,这些怪事像是灾变十年的前奏般,本来应该引起人们警觉的。
可在当时,哪怕是神谕,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连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地步。
于是,有些野鸡派的灾变史学家将灾变十年改为了灾变十三年。跨度增加了三年,以禹迹帝国一统藩属国为人族浩劫的起始。
当然,此举也不乏有正派支持者。
不过,这些都是发生在遥远未来的事情了,目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各位看官也不必为人族的未来感到担忧。
我们将目光收回来,且看夏渊称皇了之后又是怎样一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