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室里的唐志勇心平气和，像是所有不该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得，抽着烟和张世军胡乱侃着，从浙源回来，张世军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没事就跑他办公室里蹭烟，当然有时候还会送来两条好烟。

本来已经戒烟，现在复吸了。侯梦丽数落他时刚好被母亲听到，母亲说男人抽几根烟算个啥，臭男人臭男人，不臭还是男人吗！从此，侯梦丽床头柜里总是放着两包烟，以备他抽。

唐志勇自然不会拒绝张世军的靠拢，针水剂车间的工作因为这种关系开展起来非常顺利，至少那些洗刷旧瓶的场面再也看不到了，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张世军拉着几个针水剂退休的职工，在药厂附近租了个大院子，开起了输液瓶厂，把这一块业务承包出去了。

唐志勇警告，瓶厂的手续要尽快完善，消毒工作要做好，不合格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张世军得到了实惠，也拍着胸脯承诺，越训他关系反倒越贴进了。

这种方式很无奈，唐志勇想投建一个包装制品厂，上辈子药厂就投建了一个包装制品厂，但是现在他没有决策权，为了减少药厂的责任，防止像上辈子一样的灭顶之灾，他暂时只能这样处理。

万勇地产新投建的高档的小区——明日小区交工了。

有一幢楼对外不卖，六层高，两个单元，一户三层复式楼，总共八户。唐志勇选了一套顶层，装修了三四个月终于弄好，现在还要透气除甲醛，不适合住，但是唐志勇还是想过来看看。

进入电梯万红就有点心不在焉的，直到万红四肢八叉地躺倒在大床上，唐志勇作势要扑上去，万红才开始聚焦似的惊叫：“别闹，我就是想试试床，这都到吃饭的点了，我爷爷今天让我们过去吃饭，等会被发现就不好看了！”

万红惊叫着想逃跑，却被唐志勇卡的死死的。

“你爷爷叫我们去吃饭？是不年不节的有啥事儿？”有了万佩玲的事情，搞得让唐志勇心里这些天都忐忑不安的，对万家所有的人都避之不及，万红今天心不在焉估计也是因为这事儿。

“我也不知道，爷爷想我了，非要给你做好吃的呗！”万红收拾着自己的头发强颜欢笑地道。

岳父万培军和岳母李玉玲没有过来，在家带唐雨。万培国在家，一顿饭吃的倒是平淡无奇，就是单纯的吃饭，大家随意地聊着，吃完饭收拾完碗筷，万红想走时也没有搞明白这顿饭的意义。

“爷爷，没事儿的话我们回去陪小雨滴了？”万红还是想走。

“等会儿，不着急！”老爷子还是挽留，“走，小唐，咱们去写字去！”说着话，老爷子向书房走去，唐志勇和万培国都跟了过去。

唐志勇对万培国使了眼色，万培国笑眯眯地就是不接茬。

唐志勇对书法一窍不通，伸头看看万炳良写的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字迹柔和圆润，不张扬，不浮躁，

老爷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执笔，认真地收笔后，道：“小子，看得懂么？”

“懂点，不透彻！”唐志勇很谦虚地说。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道：“二十来岁能懂，算有小成，四十岁能透彻，才能大成！小子，你都懂什么，说说！”

“字如人面，爷爷的书法，沉稳，敦厚，内敛！这就是我直观的感受。”唐志勇淡淡地道，他两世为人都没有接触过书法，只是看看罢了。

两人刚开始话题，却听到敲门声，唐志勇走出来，万红已经把门打开了。

许久没有见面的关元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刘明远。

“那个，小唐，万老在家里吧？”关元庆愣了一下问道。

唐志勇连忙让开身子，说：“关书记，刘书记，快进来，侯叔叔在家！”

万家习惯了见客场面，这个时候没有被点名的人是不会出来的，唐志勇也想回避，刚想开溜万炳良却让他伺候茶水。

刘明远拉着唐志勇的胳膊，笑呵呵地说：“小子，去找你爷爷的大红袍，换那个，那个好喝！”

万炳良斜眼看看刘明远，很不舍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茶叶，递给唐志勇，道：“少泡点，我这茶叶精贵！”

刘明远一把抢过茶叶，说：“我回去自己泡，这会不渴！”

万炳良砸吧了半天嘴也没有说出话，唐志勇刚想出去找万红，却听万炳良说：“小唐，不用回避，我眼睛有点花，你坐我旁边看着，别让你们刘书记再顺手牵走点什么！”

“万老，你这字是给我写的？”刘明远看了一眼毛笔字，厚颜无耻地笑着问道。

“小唐的房子装修好了，我给他书房送幅字，怎么，你想要就拿去！”万炳良道。

“老喽，眼睛花了，这些玩意挂在脸前都看不清楚了，挂屋子里有什么用啊，还是给小唐吧，年轻人任重而道远，有个警醒也是对的！”刘明远笑呵呵地说。

万炳良看了看老生入定的唐志勇，摆摆手，唐志勇连忙站起来说了声关书记慢坐就跑了。

万红这会正跟她奶奶一起做面膜，唐志勇招呼一声，立即揭掉脸上的黄瓜走了出来。

看着唐志勇远去的背影，关元庆道：“万老，我昨天下班去厂里转了转，小唐这孩子真不错，把厂区捯饬的一尘不染，您有空也可以去指导指导，唉，这小子就是太年轻，若是早毕业两年就好了！”

“是啊，柏宇这孩子也不错，就是萧规曹随，比道远还仁厚，唉！”刘明远补充了一句。

许久不说话的万培国点点头，站起来给关元庆和刘明远续了杯茶，道：“再这样下去是怕要出大事儿！”

上了车，唐志勇疑惑，“爷爷绕了半天就是让我见见关书记和刘书记？”

“药厂要有动作了！”万红陷在车座里，悠悠地道：“柏宇哥哥这几年都感觉不正常，再这样下去，爸爸也不能容忍他了！”

陈柏宇结婚后一直很少来家里，尤其是万培军夫妇搬到万佩玲的房子后，更是一年到头也没来过一次，万培军还没什么，但是李玉玲受不了，时不时会骂上一句，养了个白眼狼！

回到家，家里没人，犹豫了一下，万红拉着唐志勇向楼下走去，岳父万培军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岳母正在里屋看着唐雨写作业。

万培军点了一根烟，唐志勇也点了一根，“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有时候着急，抽根烟能压下心火！”唐志勇没有搪塞岳父，同是老烟民应该能理解那种心情，“今天爷爷让我过去，见了关书记和刘书记，关书记很久没回来，看上去精神头比退休前还好！”

“他们那一代人，心里装着沉甸甸的责任，负重前行，卸下担子就是卸下了枷锁，自然会一身轻松！”万培军悠悠地说。

“辛辛苦苦一辈子，听说住的还是福利分房的两居室，两袖清风，倒是儿子有出息！”唐志勇叹口气，药厂最廉洁的人就数关元庆，“本来想着在燕都设立个新药审批中心，让关书记发挥点余热，提了几次班子会都没有通过，没有创新的研发成果，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靠什么竞争？”

唐志勇没有在岳父面签发过牢骚，今天也是话赶到这里了，拉着蜗牛散步的憋屈心思一下子又来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万培军点点头，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地抽着烟，各想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