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看着面前这个脸上带着慈母般微笑的女人,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一题答不上,迎接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他刚刚亲口说出的“吊死”。
吊死在哪里?吊死在哪里?他的父母死前是被倒吊在一个废弃工厂的高烟囱上,喉咙被割开,血顺着灰白色的水泥烟囱流到了地面上,仿佛攀爬着烟囱的红色枯藤一般。
“烟。。。烟囱?”
张与潮像是个小女孩儿一样,用双手小臂摆了个叉“噗噗,不对。”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方鸿的心脏几乎停跳了数秒。张与潮此时已经将电子镣铐拆了下来,丢在一边,随后又拿出一根香肠粗细的麻绳“答案是,路,灯。那么,最后一次机会,为什么我喜欢,在路灯上吊死的画面呢?”
“鬼知道啊!你这个疯婆子!”方鸿突然情绪崩溃了,朝着面前的张与潮破口大骂道“你这种疯狗就应该给你喂上一颗花生米然后丢到下水道里去!”
“诶?你是哪年生的?枪决好像在你出生的时候,早就没有了吧,”张与潮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方鸿在骂她这个事实,她走到方鸿面前,用食指轻轻地点着他的脑袋“再好好想想嘛,我很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美学。顺便说一句,枪决是我第三喜欢的死法。一定要是枪决,而非枪杀,枪杀没那味儿。”
方鸿骂完刚刚那一句,马上就后悔了,现在这个疯婆子说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但是显然,他想不出答案,他们没法让自己的脑子和这个疯子的脑回路融合在一起。
“你想不到么?那的确有点遗憾,”张与潮将麻绳系成的环套到方鸿的脖子上,双手捧着方鸿的脸颊,咧嘴像个纯真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露出的一对儿虎牙仿佛一双尖刀“要不,你再想想?”
方鸿此时看到面前张与潮那张惨白而带着种初春之雪的美感的脸,吞了口唾沫,恐惧的泪水疯了一般从眼中涌出“与潮姐,我,我求您了,您饶我一命,我。。。我可以打入星火内部,给您做内应。。。我求您了!”说到这,方鸿抽咽起来“饶我一命。。。我不想死。。。”
听到这话,张与潮突然眯起眼,朝后退了几步,嫌恶地拍了拍手,似乎是在打落上面的污垢“我之前读过你那篇‘人生的胜者组’的文章,你跌落回败者组,又靠着星火计划杀回来。而现在,你为了你自己的命,选择了出卖让你重归胜者组的星火计划,”她笑了起来,笑得像是见到了什么世上最滑稽的喜剧,她单手覆盖在方鸿的胸口,闭眼感受着方鸿的心跳“你的灵魂,很是肮脏啊。”
方鸿突然想到张与潮刚刚“不杀肮脏的同道”这句话,嘴角微微扬起。
然而张与潮直接抬手把他的嘴角拉了下去,表情也冷了下来“我知道你想到什么了,我的灵魂同样是肮脏的,但是我们的肮脏完全不同。我染上的是鲜血,你染上的是某种我觉得臭不可闻的东西。”说着,张与潮朝旁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大猩猩挥了挥手,那猩猩从象鼻中接过了方鸿。
方鸿趁着被松开的一瞬,一拳朝着猩猩打去,而那猩猩直接抓住了方鸿的胳膊,生生将他的大臂直接折断。
“啊!!!!”
猩猩仿佛通了人智一般嘴角流过一抹笑,一双粗壮的大手直接握住了方鸿左手的大臂,也同样将其折断。随后扛着方鸿,径直爬上大象的背部,将其连同脖子上的绳套挂在了旁边的路灯之上。
张与潮左手微微弯曲着,朝左前方伸出,而右手,则像是拉小提琴一样在左手边缓缓滑动,闭着眼,像是享受着音乐一般“路灯的历史,起源于十五世纪的英国伦敦,太阳王路易十四要求城市街道上普及照明,而法国也迎来了一个‘光明时代’,然后是煤气灯,在灯泡和供电系统的出现之后,街上,则多出了电所驱动的路灯,”她缓缓睁开眼,看着被吊在路灯上,挣扎着的方鸿“而绞刑,则从公元前,一直延续到上世纪的三十年代,才被替换成枪决直播。”
张与潮看着方鸿乱蹬着的双脚,以及那无力地下垂着的双臂,脸上浮现出了一种仿佛所有生理上的欲望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极大满足的愉悦笑容,那笑容中的愉悦超越了食欲、色欲和贪欲被同时满足。而张与潮的双手,则像是要索取拥抱一样向两侧展开:
“路灯与绞刑的结合!是旧时代与新世纪交融的赞歌!从君主的时代长达四千年的长夜中,亮起的路灯下,是牛排与布丁喂饱的肥硕尸体!那是十九世纪最高的浪漫!是以旧时代的手段,驱逐一切旧时代余毒的浪漫!是旧时代吃着黑面包的人们,所唱出的勇气的赞歌!”
说罢,她瘫坐在地上,仿佛燃尽了一般,眼中满是疲惫“可惜,我无论是在这座城市中的路灯上吊上多少具尸体,都是东施效颦。。。”她站起身,叹了口气,看着路灯上那仍在挣扎着的方鸿“让我看着你,直到最后一刻吧。”
方鸿此时因为缺氧,已然脑中一片空白,即使他想抓住脖子上的圆环给自己创造些许呼吸的空间,但是他断掉的双臂,却让他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劫了。
但是他的死,不能白费,不能毫无建树。
方鸿扯着嗓子,高声吼起唯一一个他想到的,无论如何都要让骆光他们知道的一个信息“灯笼鱼!灯笼鱼!”
张与潮看着用干瘪声音全力吼出“灯笼鱼”的方鸿,嘴微微张开,双眼瞪成了一对铃铛,她的嗓音变得尖锐而沙哑,但是兴奋却在不断增加“你在你人生的最后一刻!你人生的最后一刻!展现出了你切腹武士一般的勇气!灯笼鱼?这是你的辞世诗么!虽然毫无美感,但是此时此刻被挂在路灯上的你,多么像是一只无法发光的灯笼鱼啊!你是个天才!灯笼鱼。。。灯笼鱼。。。”
她跳起来,向着挂在路灯上的方鸿用力地鼓掌,高声喊起来,仿佛唱着谁的赞美诗“再合适不过了。。。伟大!伟大!这就是人死去之前才能展现出来的伟大!死去吧!勇敢地死去吧!无论有无地府,有无天堂,你终将死去,勇敢地面对死亡!去吧!”
她不断地拍着巴掌,咧嘴笑着,露出一对尖锐的小虎牙。最终看着方鸿的双腿停止了乱蹬,真正地失去了气息。张与潮站在那里,仍然笑着,仿佛享受着这处刑后的余韵。
兜帽人来到她旁边“阿姨。。。”
张与潮直接转身用食指按在兜帽人嘴唇上“叫我姐姐。”
“啊,姐姐,您看接下来。。。”
“回去吧,近日,星火计划应该会把这个区域作为行动的重点,到时候,我们借他们的光,对地下的设施进行探查就可以了。”张与潮拿起包,把里面的三个终端丢在方鸿的正下方“走吧,把这个东西还给他们。”
黄昏之时,旋翼机缓缓下降,悬停在十字路口之上。一个秃头的青年男人和七八个特战队员从旋翼机上跳下来,他看到挂在路灯上的方鸿,直接把自己手中的保温杯甩在地上,里面泡着的枸杞红枣水缓缓流了出来“骆光和颜悦安在哪!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特战队员打开了终端定位地图,来到了井盖旁边,将井盖撬了起来,看到了井底躺倒在底部的两个人。
“找到了!”
“还活着!”
陈指挥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吼声,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三个人都带回去,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