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溯星看着面前的巨物,在此之前,虽然他一直知道,屠夫在大蓄水池里丢了一条腿,他知道,这个巨大的怪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但是直面它的时候,那最为久远的,寄于人类血脉之中的,对于巨物的恐惧又一次苏醒了。
那双比交通灯还要大上几圈的血红眼睛,满是增生的头骨和身体显得它怪异而又令人恐惧。文溯星隐约间看到,它的背上像是发芽一般生出了无数个凸起的细小骨刺,仿佛随时能够化作一对庞大的骨翼一般。
而比起它背上的这一切,他缺失了一条的下肢,已经根本算不上什么。屠夫的手边,堆着数百具教团教众鲜血淋漓的尸体,而它,就这样抓起一具具尸体塞进口中,咀嚼着。那吃相绝对称不上文雅,肉渣和骨屑四处飞溅,而周围的猎群猎人们,则争相强多着那飞溅出来的肉渣和落在地上的肉块。
文溯星能够清晰看出,它每咀嚼一具尸体,背上的那无数凸起就有些许向外生长了几毫米,而看到文溯星的时候,它停止了进食,直起脊背看着文溯星,口中发出鸟鸣式的低吟。
一只乌鸦缓缓停在它的肩上,那乌鸦已然不能称之为乌鸦,倒更像是一只猎鹰。它高声传达着屠夫的话语“圣人啊!你为何来此?”
那声音干瘪而尖锐,让文溯星的耳膜顿时感到有些不适,他甩了甩脑袋“屠夫,文意宁在你眼里,是什么?”
屠夫微微张嘴,似乎想要把声音的频率提高让文溯星能够听清它要说什么,可惜他最终还是没有如意,只能从喉咙中发出那和之前同样低沉的声音。
“圣人啊,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文溯星出了一口气,随后抬头直视屠夫的眼睛,看着那还挂在他嘴边的半截肠子,冷哼一声,他不太想绕弯子,直接开口道“因为我接下来,要考虑去不去救她,她被教团的人掳走了,如果你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工具,那我救不救她也无所谓,如果你对她有哪怕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出价吧。”
屠夫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片刻之后,它开口道“她…被掳走…我…不知道。”
文溯星微微皱眉,随后摊手“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会为她出价么?”
“你…想…什么?”屠夫喉咙中艰难地翻出这几个字,随后又补了一个字“要。”
“你能给什么?”文溯星问出这个问题,见屠夫又要开口,急忙摆手“你让那只乌鸦说吧,我不折磨你的嗓子了。”
屠夫微微顿首,喉咙中继续发出那低沉的声音,而乌鸦道“与圣人之道背离的金饰,你发掘它们的力量了么?”
文溯星听到这话,想到了包里那三件负相关金饰,似乎这仨东西的确一直都没有利用起来。复仇、渴血和从“智慧”那里得到的欲求,这三件负相关金饰,他不敢放在公园,生怕有谁惦记起这三件东西突袭管理楼,只好一直带在身上。
那个花仙子掉的愿景,似乎是能够利用起无论正相关还是负相关金饰双方的力量。他目前只尝试过一次正相关金饰,而那次梦哉铃和奉献的究极联动,几乎把他和林语莺抽干。
屠夫提起这件事,显然是能够在这个问题上帮他一把的。
“没有,怎么了?”
屠夫伸出双手,打开他那巨大的装着无数刀刃的匣子,那纤长而又锋利的手指在里面挑选了一会儿,随后两根手指从其中挑出了一根老旧的皮带,缓缓放到文溯星的面前。
文溯星看着那皮带,大概两指粗,太过老旧以至于边缘有着数不清的破损,而其上,则是极为繁复的花纹,隐约间甚至还能看到些许金漆,如腐尸的骨骸上附着着的最后一缕血肉。
他拎着那条皮带,看着那满是浮夸花纹的铁扣,抬头和屠夫对视“这是什么?”
屠夫看着那条皮带,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而乌鸦则喊道“它虽不是金饰,但是却有超越金饰的力量,当你寻求力量的时候,让它,维持你为人的底线吧。”
文溯星看着那条皮带,微微点头,将它系在右肩上,随后微微朝屠夫躬身“您给了我报酬,我便会把她带回来。”
说着,文溯星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那沙哑的声音“等…等。”
文溯星回头,看着屠夫“还有什么事么?”
“你…眼中…有火焰…”屠夫的声音格外低沉“圣人…你在寻…求些什么?”
文溯星转身看着屠夫,他不知道屠夫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是仔细想了想,他开口道:
“我在寻求,五岛的均势。”
屠夫愣住了,沉默片刻,喉咙中发出嘶哑的低吼,而旁边的乌鸦高叫起来“愚行!愚行!但凡有一个野心家在这座岛上,均势就是痴心妄想。”
“那我就杀了那些野心家,”文溯星抬头看着屠夫,不知为何双手已然攥成了拳“五岛,需要以一种尽可能和平的方式联合起来,最先是和平,然后是联合,我想要在这座岛上,恢复旧人类文明那样的秩序,屠夫,或者说,使徒猎犬,如果你有意挡在我未来的道路上,我也不会给你留情面的。”
屠夫喉咙中发出吭吭的声音,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它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座即将倾倒的山岳。屠夫那双血红的眼睛俯视着文溯星,它没有说什么,只是和文溯星那双同样如同燃烧般的眼睛对视着。
双方就这样对视了许久,屠夫的身体又缓缓仰了回去“我…没你…那般远见…未来…未来再说。”
文溯星看着屠夫,嘴角微微扬起,后撤几步,朝着面前的屠夫微微躬身。他能够感受到,攥着他的手的林语莺,已经接近极限了。她不断颤抖着,一直也不敢抬头看哪怕一眼。
两人背朝着屠夫,遁入夜幕之中。
林语莺的声音颤抖着“再不走…手汗都能养带鱼了…”
“带鱼差点意思,鲈鱼刺少…”文溯星随后调侃了一句,此时才发现,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贴身衣物,他吞了口唾沫,似乎这样能够让躁动的心神宁静些许“走吧,去把文意宁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