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溯星隐约间感觉，自己似乎醒了。

他的手中握着什么温热的东西，睁开眼，正上方是终梦神殿的高大穹顶，而周围则林立着各式各样的文艺复兴-古希腊罗马风格的雕塑。从哀悼基督到拉奥孔，从恺撒胸像到波塞冬铜立像，这些各式各样的写实雕像就这样杂乱地摆在原本神殿格外空旷的大厅中。而唯一不同的就是，不知为何，他看那些雕像的私密处，都被打上了马赛克。

文溯星听到身边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呼吸声，转头望去，发现林语莺和他紧拉着手，躺在旁边，她也缓缓睁开眼四处望了望“这是哪？”

“我之前跟你说的神殿。”

文溯星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无视了脸上微红的林语莺，四处扫视起来“他人呢？”

说着，他穿过众雕像之间，而林语莺则跟在他身后，两人在雕像之间绕来绕去，终于来到了面前还算空旷的神殿正中。神殿的正中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边长五米的大理石基座，而助祭此刻正坐在水池边的长椅上，手中把玩着一个金杯，看到两人来了，他直接将金杯甩到一边“欢迎回来，圣人。”

文溯星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扫视着周围的那些雕像“这自动打码是什么鬼？”

“照顾一下未成年人嘛，你要不喜欢我就给它们撤了，”说着，助祭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雕像随着地板一起下降到了他们根本看不到的深度，过了一会儿，上面空无一物的地板又上升了回来，而文溯星则能够看到周围的那些神龛上，似乎多了些东西。

有两个原本是空着的神龛，此时，上面突然多出了各一座雕像。

一个上面是身着长风衣，戴兜帽的形象，手中拿着一把黄金长弓，背对大厅中央微微回头，而脸则藏匿在兜帽的阴影之中，而令人格外在意的，就是他拿着长弓的那只满是兽毛的手。雕像的脚边，则摆着一个油灯，里面有着金色的油灯芯。而另一个，则是一座高塔，一座看上去过于普通，和国际象棋的城堡没什么区别的一个塔楼。

“其他使徒也出现了？”文溯星看着里面突然多出了东西的那两座神龛“猎人和你心心念念的灯塔？”

“灯塔的确是灯塔，”助祭走到那灯塔的神龛边上，轻抚着那棋子的表面“不过那个倒不是猎人，而是猎犬。”

文溯星上下扫视了一圈那个猎犬使徒，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他脑子中隐约间已经建立起了这个猎犬使徒和屠夫之间的联想。他看了眼林语莺，又望向助祭“我很在意的是，你把她卷进来是为了什么？”

“不是我把她卷进来，是你把她卷进来的，”助祭拿起金杯舀了些圣水池里的水，递给林语莺“那个戒指又不是我给她戴上的。”

文溯星叹了口气，无奈地摆摆手“行，那我们说点正事，”他将头上的桂冠、怀里的金币和林语莺的剑型金铃一排摆在面前“这几个都是干什么用的？你说明白。”

助祭苦笑起来，看着文溯星咄咄逼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桂冠你可以自己有时间试一下，梦哉铃的用法我告诉语莺小姑娘了，你可以出去再问她，金币嘛，主题名为‘愿景’，至于是正的愿景，还是负的愿景，那就跟你的运气脱不开干系了。”

文溯星的手指摩挲了几圈那颗金币，抬头看着面前的助祭“我之前就很在意，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声称你是我的助祭，也就是说，我的角色，更像是一位祭司？我要做什么？你想要引导我去做什么？”

“您想要做什么完全是您自己的自由，但是被心魔所障，就会落入梦境之中，”助祭又一次给出了他那模棱两可的回答“这样吧，我直接一点，您想做什么？”

“我想活着。”

“那我就帮您活着，”助祭一摊手“就这么简单，不过，您已经在涂油礼上发了誓，将一生追溯公理与道义，希望您不会忘记您的誓言。”

文溯星浑身一冷，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管理楼的楼顶，而旁边，则是同样躺着，望着正上方的蓝天的林语莺。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这样一片湛蓝的天空，它不像海那般深邃危险，也不像宝石那样易于掌握，它就是一片无垠的蓝。一片无垠的，飘荡着无数白色云朵的蓝。这片蓝色的帷幕之外，便是漆黑，或者说，没有半点色彩的未知宇宙，而就在深邃的大海与幽深的宇宙之间，人类就这样活着，在大地和天空的间隙之间艰难地活着。

而就在这时，一股风从海上吹了过来，拂过管理楼的楼顶。恰到好处的水汽和太阳烤过的暖意，让这股风变得格外喜人。文溯星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春天来了。”

似乎不需要历法他便能知道，一切都是那样的温暖，就和他一如既往所知道的春天一样。

他打开终端，看着上面的日期。

三月了，今天，是二一五七年三月一日。

文溯星长叹一口气，他仍没有那种实感，那种已经在一个人类文明已然倒塌的世界，活了两年的实感。仿佛五岛市的辉煌，就是昨日一般。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他清晰地听见两个人，他和林语莺两个人肚子中传来了斗牛嘶鸣般的叫声。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大笑起来。

“吃饭去？”

“吃饭去。”

两个在屋顶睡了两天多的人走下楼梯来到厨房，将冰箱里剩下的那些陈牧轩带来的牛肉礼盒中的肉简单地切成极薄的薄片，撒上些盐便丢到煎锅上烤起来，两人又敲了四颗冰箱里已经煮好的水煮蛋。文溯星在冷藏层中找到了一个不锈钢小盆，上面贴着一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便条。

“文叔叔，语莺姐姐，你们什么时候醒了的话，记得吃饭。”

文溯星掀开保鲜膜，看到里面，是堆了整整半盆的土豆泥，而文溯星正要把这些土豆泥挖到盘子里热一下的时候，突然，他手腕上的终端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