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溯星站在公园旁边的废弃水塔顶端，向北放眼望去。

他们来了。

与丧尸片中那种伪造的压迫感完全不同，并没有山呼海啸的人潮，也没有衣着破烂满身腐肉的僵尸。然而，恐惧，一种更为真实的恐惧，在文溯星的面前缓缓展开。

更为稀疏的人群，但是同时也是更为真实的人数，正在街道上成群结队地朝着他的方向行进着。他们不像逃难的饥民那样落魄，而是成群结队，带着各自的物资，有备而来。

文溯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不像难民，也不像寻求帮助。

而像是一次攻势。

各个团体像是一个个进攻小组，在街道间穿梭着，愈发接近他们的防线，而防线上，则有无数手中拿着狩猎用弩和运动用弓的人等候在那里。

汉初，匈奴人有控弦之士三十万，也就是有三十万能够射箭的人。文溯星此时不奢求三十万那样大的数字，但是他们现在莫说三万或三千，参与到守备序列里的人，加起来三百都不到。

现在的情况，他作为滨海公园的决策者之一，需要尽可能减少武装冲突的可能性。而他看着那数个人群缓缓地聚集到防线外围百余米处，便没有继续行进，似乎他们看到公园外围那垒起来的土墙和地面上挖出的壕沟，也明白公园这边的人的意思。

先对这群人冷处理，等到他们这数个团体中有人有意派人和文溯星接触的时候，再和他们谈陈牧轩的扩招人员计划——这是文溯星的想法。但是在这之前，最重要的还是避免两件事，一是外围的这些团体团结在一起进攻居住区，而另一个就是他们被有敌意的人摸进来后渗透破坏。

“你很紧张？”

蹲在文溯星旁边的橘三花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文溯星低头望向它，这只肥猫和自己交集不多，但是实际上它的确帮了自己不少忙，算是他半个朋友。文溯星苦笑着摇摇头“没有。”

“别骗了，你手抖得跟打饭的食堂大妈似的。”

文溯星皱起眉，脸上露出一个怪笑“你知道食堂大妈是什么？”

“松花生命里面是打饭制的。”

“哦，这样啊，”文溯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能帮我盯一会儿吗？我补个觉，值夜班。”

说着，文溯星也没等橘三花同意，便躺在了废弃的水塔顶上。而橘三花则蹲在他的旁边，看着闭上眼的文溯星，低声道“你让孩子们筛出去的那些人去哪了？”

“陈牧轩先收她们到母舰的船舱里隔离。”

“大概明白。”

文溯星和橘三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收买了这附近的乌鸦和猫头鹰之类的鸟类，他现在必须保证对这周围保持高度警戒。

但是这并不能让他的紧张，缓和哪怕一丝一毫。

“你在害怕什么？”

文溯星看着冬季海洋正上方那钢铁所铸成的云型苍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可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的手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一件十分熟悉且光滑的东西。

他的目光朝着右手的方向挪去，橘三花的尾巴卷着铁锹，凑到文溯星的手边，而文溯星的手，则不自觉地抓住了那把铁锹。就在他抓住铁锹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恐惧慢慢融化，消解。这种消解顺着右手，一路朝着全身蔓延过去。

“你缺的是力量，”橘三花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你现在握住了你的武器，我能感受到，你是神也不慌了，手也不抖了，心也不跳了。”

“心不跳还是别吧。”

“我记得传说中的狙击手，是可以在射击时卡住心跳变慢几乎停下来的一瞬，打出那颗子弹，最大程度地减少误差。”

文溯星迷迷糊糊地答应着“我做的可不是那么需要精确的工作。”随后，整个人的意识坠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不知何时，一股无源的力量自身体深处窜涌出来，他睁开眼，原本铁灰色的天空已经开始慢慢被漆黑所吞噬，而力量，源于黑暗的力量，则在文溯星的身体深处缓缓涌出。

文溯星看着旁边橘三花肥硕的屁股，开口道“发生什么了么？”

“发生了。”

文溯星听它这不慌不忙的语气，估计不是什么大事，他缓缓爬起身“为什么不叫醒我？”

橘三花似乎没有半点回答文溯星这个缺乏意义的问题的意思，它直接回道“外面的人，似乎彼此之间开始交涉了。”

“妈的，还是来了，”文溯星下意识地骂出声“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如果出了事你直接告诉今川，让她跟指挥部的那几个人商量。”

说罢，文溯星单手爬下水塔，他走过防线，跟几个看守的人打了招呼，而走出防线之后，他戴上了兜帽，又一次变成了一具真正的腐尸。

他必须了解内区过来的这些人，在筹划些什么。

文溯星先是找到一处大楼的阴影，伏在地上，仔细地感受着周围的人的动向。

他在寻找说话的人。

在这样的午夜，走路的人会很少，而如果内区人在商议着些什么的话，那么说话的声音会通过身体传导到地面。而被金饰和夜晚强化过的他，此时已经能够察觉到哪怕最细微的振动，像是一只蛾子落在墙壁上的声音。

而比起那样的声音，人说话的震动，就像是雷鸣一般。文溯星几乎第一时间，便定位了那些人商议着什么的地点。然而，他发现在几人商议的地点不远处，有一个异常的声音。

一个，呼吸声。

他本以为那可能就是个警卫，但是他发现，周围有巡逻着的警卫，所以那个蹲在原地不动，显然是有意压低的呼吸声，显然不是警卫。而那种充满戒备和敌意的紧张呼吸，也不可能是一个已经睡着的人的呼吸声。

文溯星提着铁锹，站起身，缓缓接近那个方向，他几乎是走过一个巡逻哨的面前，却得益于裹尸布完全没被发现，而当他接近那个目标到可以目视的程度时，他知道那是谁了。

文意宁，正瞪大双眼，手中拎着消防斧伏在地上，不知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