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的第一反应是这座大楼又被爆破了，然而，他听了一遍爆炸的声音，马上便确定，不是被爆破了。

爆破时，他能够找到几个非常确切的爆破点。爆炸声对于他的机械感知器官来说，是能够分析出很清楚的爆炸源头和次数的。

然而，这个爆炸不同。是一处爆炸之后，引起的一连串爆炸。

他马上便确定了爆炸源头，并不是这栋大楼的承重柱，而是整个地基部分——也就是整个地下层。

上杉飞速思考的同时，骆光已经用挂钩将今川日向还有颜悦安挂在了绳梯上，骆光抓着绳梯，朝他喊道“长官，先上旋翼机再说！”

“好。”

上杉一跃便飞到绳梯的中段，他抓住绳梯，脑子里已经出现了答案。

“地下层大量的汽油蒸汽被引燃，炸毁了地基。”

他看着摇摇欲坠的环境科学中心，数据他们已经转移完毕。这座楼垮了的确没什么好伤心的，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了些什么。

想了半天，他才想到。

文溯星。

上杉急忙打开终端，拨通文溯星的号码“文溯星！你人呢？”

“我在向上跑！”

“到第几层了？”

“第十层。”

“来不及了。。。你看你能不能到地面上，找处空地？”

文溯星此时正在楼梯间里扶着副手向上跑着，听到上杉这话，他整个人一阵晕眩。

刚刚吸干一个人后所获取的生命力此时已经消耗殆尽，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在这座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楼中，他根本没有机会跑出去。

“做不到，”文溯星简单地用三个字回复了上杉，随后继续向楼上跑去。

现在他的思路很简单，如果上杉想要救他，那他就活，上杉如果不想救他，那他就死。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没有那么多，他现在的体力，也仅仅够他跑到楼顶了。

他不断跑着，不断跑着。自己的呼吸却并没有感到有多少不适，原因他也能感受到，前段时间一直帮林语莺挖土，体力也多少有些提升。

文溯星想起了林语莺。

原本他就是把林语莺当成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一个姑娘，现在看来，他不知道是林语莺对他的影响更大，还是他对林语莺的影响更大。

“我本就是个挖坟的烂人，再怎么影响林语莺，能影响她到哪去？”——文溯星这样想着，苦笑着。他距离天台的楼梯间，已经很近了。

林语莺是专业特化学校的精英，还没毕业就掌握了各种植物的育种和种植相关的知识。比起那个孩子，他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差点肄业的心理诊疗专业本科生。

这种情绪，这种异样的情绪在他心底里缓缓扩散开来，而当他站在天台顶上的时候。他发现，脚下的地面已经不可控地朝着一个方向倾斜，而正上方的旋翼机，则根本触不可及。

要死了。

他看着今川日向和上杉那惊恐的眼睛，大楼缓缓向一边倾斜，而他也被甩在了半空中。

失重感带来的濒死感，让他开始细数起自己的一生。说到底，他做到了什么？

他无力地笑了一声。

“活着。”

或许张与潮所言的确非虚，在这个二一五五之后的世界，人仅仅是活着就已经无比艰难了，又谈何拯救别人呢？他的理想，在现实面前渺小无力。现实可以轻易将他捏死，而他过去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将化作梦幻泡影。

空中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像是自己要死去时奏响的哀乐。而他坠落着，坠落着，坠落了许久，却没有着地。耳边则响起了，异样的风声。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起来，一睁眼，发现他已经悬在半空中，而抓着自己的，则是一只翼展五米多的苍鹰。

“我没死？”

那苍鹰微微张口“我寻思着我也不像那送魂的车，这地儿也不像阴曹地府啊，咋就死不死扯起来了？”

文溯星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仍挂着“离群”的徽章，他看着那苍鹰还有远处的旋翼机。他能看到，旋翼机的后舱门打开，而今川日向手中拿着排笛，蹲在那里。

“谢谢您。。。”文溯星简单地向那苍鹰道了谢“辛苦您了。”

“不是事儿不是事儿，拎谁不是拎呢，一会儿找个平整点儿的楼顶给你放那儿，你自个儿跟他们几个走哈。”

“好。。。”

那苍鹰将他缓缓放到一处写字楼的楼顶，而旋翼机没过多久，便降落在他的旁边。

上杉看着文溯星，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他显然没有把排笛和鹰联系在一起，反而觉得那鹰和文溯星有些关系。

“呃，你那么喜欢挖坟，我本以为你是个死灵术士，原来是个德鲁伊？”

文溯星躺在地上，笑出声来，他看了眼真正的德鲁伊——今川日向，没说什么，站起身。

“走。。。回去吧。。。”

上杉看文溯星那副疲惫的样子，也无意多说些什么，将他搀扶到旋翼机上。旋翼机再次起飞，朝着南方飞去。

文溯星将包里那个真空玻璃罐拿了出来，递给上杉“这是摩尔曼斯克的种子。。。最好真空保存。”

上杉接过罐子，点点头，塞进旁边的一个巨大且复杂的金属装置里。随后扫视机舱，叹了口气“大家都休息一下吧。。。这次调查内区情况的任务虽然不了了之，但是回收数据的结果还是很理想的。。。”

骆光听到这话，如蒙大赦，直接倒头闭眼登时睡得如一头死猪。而今川日向也低垂着脑袋，文溯星望向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文溯星望着窗外，下面，便是五岛市，这座曾几何时聚集一切智慧于此的都市。

而他的眼睛，敏锐地搜索到了一样东西。

一样如果不是在高空，他根本看不到的东西。

一个外形不规则且满是孔洞的白色肉瘤，依附在城市东侧的一座大楼中段，灰白色的絮状组织攀附蔓延到了整个城区之中。而那肉瘤之中，则隐约间闪着微弱的光芒。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轻轻跳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