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与潮打开食堂的冷柜,果然看到了冰柜中那整齐排列着的一盒盒半成品。这里作为被时间流逝延缓所影响的内区的一部分,即使冰柜停止运作,那盒子里面的切好的红菜和西红柿仍然水灵灵得如同刚刚从菜地里摘出来一样。
她将盒子里的蔬菜加上一些切好的牛肉条,从旁边拿过一个洗干净的白瓷碗,把材料倒进去。把它们都塞进微波炉,戳了好几下微波炉的面板,突然愣了一下。
“诶,微波炉也不能用了么?”
文溯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眯起眼看着张与潮“二一五五基本上破坏了绝大多数在地表且处于开启状态的电器。”
张与潮脸上露出一副小姑娘一般的失望表情,撅着嘴走到冰柜边,在里面翻了一圈,找出几个橘子拿着坐在一旁的柜台上,扒着橘子吃了起来。
年轻女人坐在那里吃着橘子,而男青年则坐在凳子上看着她吃橘子。这诡异的场景,持续了半分钟之久,文溯星终于忍不了这种奇怪的气氛,开口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张与潮愣了一下,原本因为没有喝到红菜汤而有些闹别扭的脸,缓缓涌出一股不怀好意的笑“我的目的?你说的是哪件事?”
“所有事。”
张与潮把一瓣橘子放到唇边,随后轻轻推入口中,咀嚼起来,任由那橘红色的汁水顺着嘴角淌到脖子上“那我问您一个问题,您做的所有事的目的是什么?您和林语莺种地,救那十多个小丫头,推动社区内的农业化和集体化,您的目的是什么?”
“活着。”
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张与潮咧嘴笑了起来,又一次露出那一对虎牙,她舔了舔虎牙尖锐的前端,笑道“活着,什么是活着?摄入充足的糖类、蛋白质和脂肪是活着,那么可知,满足需求,是活着。”
文溯星眯起眼,有些厌烦这个女人口中这些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的话语“你杀方鸿是为了什么?”
“那么,既然我们能够得出满足需求等于活着这个结论,你的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张与潮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眼睛弯成一对弯刀般的月牙,她撩了撩自己的前发“人对美也是有需求的,我们没有任何一天是可以没有美而活下去的。”
“我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
文溯星很清楚,他和张与潮的这次接触,他必须搞懂这个女人想干什么。另一个梦境使徒,如果他不清楚对方的基本立场和目的的话,以后在内区做事怕是要处处擎肘。
“我正在回答你的问题,”张与潮拿着橘子,踱步走到文溯星旁边,拿了一块橘瓣送到文溯星嘴边“尝尝?”
文溯星叼住那橘瓣,随后送入口中,咀嚼起来。极具颗粒感的果肉,在咬开的一瞬间汁水四溢,同时带着种清脆的口感。酸甜的汁液直在口腔里打转,滑进肚中的一瞬,便抹消了七分之前与房雨灵血战的疲惫。
张与潮坐在文溯星面前的桌上,继续道“而你若问我为何吊死方鸿,那我便告诉你,为了美。你知道之前囚禁我的地方是何等无趣,一个白色的房间,除了白色一无所有,连智能家居投影都没有的房间,”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双眼直视着文溯星,仿佛那双眼中就是喷出不灭真火的炼狱“一只有着美妙歌声的鸟儿,当然该以最为华美的笼子囚禁。”
文溯星笑起来“你可不是什么鸟儿,你是猛禽。”
张与潮沉默片刻,随后张扬地大笑起来,笑声像是听到了几个世纪都未曾听过的笑话一般。她拍着大腿,在地上边笑边游弋着,片刻之后,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指着文溯星“我喜欢你的比喻。”
文溯星眯起眼,清了清嗓子“说正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与潮笑够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文溯星的眼睛“我想干什么?简单地回答你的话,那就是生存,以及生存的更高形式。。。不对,”张与潮脸上的笑突然消失了,她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文溯星“我们两个对于生存的更高形式,可能认知上有些不同。你觉得,生存的更高形式是什么?”
文溯星沉默了,他平时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但是仔细想想,自己一直以来都能保证生存,而他所做的,超越生存的事情,只有一个。
他看着张与潮,吐出了这个自己没有丝毫迷惘的答案“和其他人一起生存。”
“我就知道是这个,”张与潮一咂嘴“我倒是觉得,生存的更高形式是享乐。如何让自己变得满足起来,愉悦起来。二一五五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作为一场全球性的灾难,它并没有导致物资的匮乏,物资的极大盈余让肉体的满足得以延续,那么。。。精神呢?在失去了互联网,失去了信息时代的一切娱乐之后,我们应该怎么让精神愉悦起来呢?”
“你杀方鸿就是为了这个?”
“算是吧,你要知道,我是个很纯粹的人,自从我高中因为一些事情把自己搞伤了之后,我便定下决心,毕生只追求一件事,”张与潮和文溯星四目相对,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千万米深的海渊,仿佛随时要把人的魂灵吸进去一般“愉悦,肉体的,精神的,一切的愉悦。这是我毕生所追求的,唯一的东西。所以你问我我的目的,缘木求鱼,我的目的就是最基础的生存,以及生存的更高形式,享乐。”
“也就是说,你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
“非要说的话。。。我想吃你家的草莓,”张与潮一摊手“要不然我怎么把小日向送到你那去呢?”
文溯星一撇嘴,冷哼一声“吃我家的草莓,和杀方鸿是同一等级的事情?你把人命当什么了?”
“人命?保证人生存权的,是法律,而法律建立在主权者之上,以暴力维持。”张与潮站起身,双臂展开如同里约热内卢的耶稣像一般,表情庄严带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告诉我,这片大地的主权者是谁?谁又能以暴力,去维持道德和律法?”她走到文溯星面前,身体微微前倾,眯起眼看着文溯星“人命自古以来,都是满足欲望的工具。我追求美妙且满溢着艺术感的杀戮,和你们追求更多的食物,本就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