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那发芽的种子,突然背后像是被蛇群爬过一般扫过一阵寒流。他看着那颗种子萌发出的幼芽,却无法从其嫩绿色中感受到哪怕半点生机,他只觉得,那颗种子,似乎是将周围一切的生机都吸食干净,这样才能在那个完好无缺的玻璃罩中,仍发出嫩芽。
文溯星从大铁门的缝隙之间钻了过去,他嗅到一些若有若无的汽油味儿,不过当他进到房间中时,便再没有这样的感觉,也就没有在意太多。他看着那颗种子还有面前的第一层玻璃罩门,倒吸一口凉气。
在外面看的时候尚不明显,进到里面才能看到,第一层玻璃罩门上满是大且深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厚重的武器切割过一样。而即便如此,面前的玻璃罩门仍没有半点破开的趋势。
地面上,满覆着黑色的小点,大些的能看出是带着甲壳的虫子,而小的则像是某些极小的飞虫。从最顽强的蟑螂,到一击就足以毙命的飞蛾,它们无一例外都伏在了地上,不规则地躺在那里,不知是死了还是休眠在这里。
文溯星走到一旁的操作台边,这操作台显然没有免于被砸的命运,那个试图砸破玻璃罩子的存在,显然在没有摧毁玻璃罩子时怒不可遏,随后径直砸向了这台机器。文溯星凑到机器前面,作为一个毕业的男性大学生加上心理诊所打杂的,他对于电子设备还是有些了解的。
面前的这个操作台被破坏的,显然只有外部结构和投影设备。就像是一个被甩了的电脑机箱,硬盘之类东西虽然都飞了出来,但是还是能单独拆出来用的。
他将几个显然是外壳的部分扯出来,准备用终端直接接入操作台核心,打开玻璃罩门,然而,就在翻找的过程中,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东西。
一个不大的,老式机械硬盘。
从储存需要和空间占用率的角度来说,这种东西应该早就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容量最小的储存卡也能存三倍于这东西的数据。而从用途上来说,这座台子应该仅仅是一座操作台,为什么会有储存设备?
文溯星将数据线接到硬盘上,硬盘的确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他顺利地打开了硬盘中的文件,里面显然没有实验记录之类的东西,只有项目概要和调出申请。
他打开那个文件,扫视一圈,大概明白了这个文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种子来到五岛市之后,多个科研团体便都垂涎于这个能够延缓时间流逝的种子。波罗的海环境科学中心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种子的影响范围通过多层限制,收束到了五十米以内。而多项研究,建立在种子的特殊用途上展开。
除去这个只说了一些基本信息的项目概要以外,剩下的,就是调出记录,而调出记录里面,的确有十分要命的东西。
这里,也就是波罗的海环境科学中心,一共收到了五个种子中的两颗。调用的前提也非常严格,需要调用申请机关进行极为详细的项目说明,调出之后会派遣专员监察,调回需要检查种子情况。
在这样严格的调出政策下,仍有两个部门,成功地调用了种子。
一是波罗的海科研共同体下,五岛最重要的科研中心,维列斯中心。而调用项目,则在一瞬间抓住了文溯星的眼球。
安娜斯塔西娅合剂研发。
他顿时有些明白了什么,摩尔曼斯克冰川是五年前的事情,种子进入环境科学中心则是四年前的事。而安娜斯塔西娅实验室设立了七八年,而在二一五四年调用种子之后,几乎三个月内,就完成了安娜斯塔西娅合剂的第一步调配。而种子入库之前,则在种皮表面,发现了极为明显的人为破损。
安娜斯塔西娅试剂,实则,是源于冰川种子的?
他在得出这个答案之后,再望向那玻璃罩中的发芽种子,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安娜斯塔西娅实验室从种子里面提取了某种东西,然后估计经过了一系列复制,直接打进人体内。
不过安娜斯塔西娅试剂到底怎么样,这件事星火计划方面自然会研究。他真正在意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另外一个调用了种子,却没有归还记录的地方。
松花生命十七号实验室。
松花生命调用了另外一颗种子,而预定归还日期,则是二一五五年的六月。那时,二一五五事件已经爆发,自然归还也就无从谈起。
他将这件事记录下来,松花生命内部的事情,他要找个机会问问骆光和颜悦安。种子,想必是松花生命内部异变的一个主要原因。
文溯星大抵看完了文件,将几个文件存在自己的终端里。然后接入控制台的操作程序,在操作第一道玻璃罩的按钮上,按了“打开”。
罩子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清新的气息席卷了整个房间,这气味像是苹果汁,又像是初春雨水扫荡过的森林中的芳香,清新而又明快。
然而,随着这气味的扩散,那沉重的铁灰色彩也变得浓厚起来。他鼓起勇气,打开第二道玻璃护罩。
这次,就连那空气也变得沉重起来,像是苹果汁所做出的浓浆,又像是将初春森林中的气味打包化作凝胶,将文溯星浸泡其中一般。他像是被卡住脖子,无法呼吸,甚至连动一下都觉得困难。
呼吸困难让他的双眼难以聚焦,他倚着铁锹艰难地站起来,想要借着自己身体中最后剩下的一股余气走向那个玻璃罩,然而他站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出奇地轻,仿佛一跃,头就会撞到天花板一般。
文溯星艰难地朝着那个被玻璃罩罩着的种子走去,他爬到那个放着真空玻璃罩的台子前面,气压仿佛一双大手,继续把他肺里所有的东西都挤了出去。而他艰难地拿起那个带着基座的罩子,充血的眼球登时便发现了罩子上面微弱的裂痕。
他最后的理智让他抄起手边的油漆,对着裂痕一顿狂喷。假设这颗种子有着某种能量,那么它能量的泄露,也必定源于容器的破损。
油漆的微粒迅速地封堵住了罩子那个微小的破口,而文溯星脑中,则响起了一个少女明快的声音。
“你知道,从冰川里面向外看,是什么颜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