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鲸在酒店歇息了一天后,给我发短信,问我有没有时间,她想单独见见我,说有点事想单独跟我说下,听下我的意见。
其时我正和几个媒体朋友喝茶,说有时间,问她在哪我直接过去找她。李鲸说在酒店,老地方咖啡馆见。我告别几个媒体朋友,开车直接打车去见她。
在咖啡馆,李鲸已经帮我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她休息了一天后,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而且这次见到她,她明显和去清水湾那次不一样的装束。她这次有着成功女人的范儿,上身白衬衣,下身紧身寸步裙,脚上一双高跟鞋。当然,头发还是披着的。
简单寒暄后,李鲸说:“刘哥,你知道我干爹,以前爱的那个女的么?日记本里写过的吧?”
我自然是看过日记本的,自然是知道李军的那些事的,也自然是知道他爱的那个女人林淑琴,只是不知道李鲸这么问我什么意思,于是疑惑地看着她,说:“我知道的。怎么啦?”
李鲸喝了一口咖啡,咬咬嘴唇,犹豫了两秒之后才说:“刘哥,我有点想见见这个女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觉得她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也就不好直接回答她。
李鲸见我不直接回答,继续说:“刘哥,我只是很好奇,我听我妈说,当年干爹对林淑琴真的很痴情,或者说,我妈妈跟干爹最后没在一起,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干爹心里一直有林淑琴。所以···我很好奇。”
我笑了笑,说:“你要是见了,与你心目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会不会觉得还不如不见呢?再说,我也不知道林淑琴能不能见到。”
李鲸“嗯”了声,往椅子后背一靠,说:“所以我犹豫再三,还是找到刘哥,看刘哥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我知道您做媒体的,在东川信息灵通,路子广,肯定还是能联系到的,是么?”
我看着李鲸,哈哈笑了出来,说:“我试着联系一下看看。”
说实话,我虽然知道李军那个日记本,也看完了这个,但是,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林淑琴跟周学兵在一起了。要联系林淑琴,自然是要通过周学兵。
想了想,我给李鲸说:“你等下,我问下田晓雨。”
李鲸点了点头。
我给田晓雨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件事。田晓雨还没起来,正在补瞌睡,语气慵懒地说:“可以啊。我把周学兵的电话发给你一下,你沟通下?”
电话挂断后几秒钟,便收到了田晓雨发过来的电话号码,我接着便给周学兵拨打过去了。
电话照样“嘟嘟”了几声后,这才接通。我猜想,那边一定是看到我这个陌生号码,在犹豫该不该接。
毕竟,现在的周学兵,在东川没有谁不认识的吧?他时常出现在电视上,或者在一些自媒体平台上,在东川的人,应该没几个不知道他的。毕竟,他现在是东川的网络红人,成功企业家。
听声音,能确定是周学兵。
周学兵似乎很谨慎,声音并不大,语气中有些试探地说:“喂···”
我迅速将想好的话,一股脑说给他听,生怕他忽然挂断电话,而我还来不及说完整个事情。
我说:“周总您好,我是东川报社的记者,您以前在清水湾当知青时,有个知青李军,你记得吧。他的女儿从加拿大回来了,想见一下您的爱人林淑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一下。不知道周总能方便一下么?”
周学兵那边明显沉默了几秒,说:“李军的女儿?”
他说了这句话,已经证明他就是周学兵,而且并没有直接拒绝我的请求,既然如此,说明还是有一丝可能。我这个时候,应该继续说,争取将可能性继续争去大一点。
我说:“周总,不好意思,是李军的干女儿,是他在蓉都认的一个。”
周学兵那边像是抽了一口烟,发出”嘶“的声音,接着便笑了,说:“刘记者这是哪里找到我的电话的呢?你们记者真的是无所不能呀。”
他显然是在转移话题,但又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挂断电话,所以我也笑了笑,尽可能让我和他之间的这种陌生感,变得弱一些。毕竟,双方这种陌生感少一些,继续交谈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这是我多年的媒体生涯里,积累的采访经验,积累的和人打交道的经验。
我笑了笑,尽量客气而又尊重的口吻说:“周总,别人一个小姑娘,万里迢迢加拿大回来,没别的意思,就是给她干爹扫墓,顺便见见当年干爹的一些熟人朋友之类的。周总您是咱东川的名人,也是让人敬仰的大人物,看能否行个方便?”
周学兵那边又是“嘶”了一声,我确信,他就是在抽烟。
过了几秒钟,他忽然说:“刘记者,咱俩是不是之前在啥时候有过接触?”
我当然是知道我们有过接触的,日记本就是他出租车公司下面一个司机捡到了,然后我从他那里拿回的日记本,我们还在一个茶楼喝过茶,他嘱咐我不要再继续报道日记本的这个新闻。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有过接触呢?
我知道他其实心里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而且应该想起来我们见过面,在几个月之前还有过接触。现在我再说我们不认识、没见过面,绝对是忽悠不了的。索性,我直接承认了。
我说:“对的,周总,我们见过,日记本那个新闻就是我写的。咱们还见过面,在我报社附近的茶楼里。”
周学兵还在抽烟,笑着说:“我记起你了。刘记者,你当时对我不太友好啊。”
我生怕他不再见我,便陪笑着说:“周总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点事我都汗颜,确实抱歉。”
周学兵说:“这样,刘记者,我现在有点事,晚点我回复你。”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只好继续客气地说了情况,请他务必能行个方便,别人小姑娘从国外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再说周总和爱人夫妻恩爱,东川大家都知道的。我把话说到这里,已经觉得我有些道德绑架了,怕引起周学兵的反感,便不再继续说这件事。
现在只好等着了,等晚点他的电话,看是否答应行个方便。
我把情况给李鲸说了下,她有些落寞地说:“咱们尽力了就行,就像你说的,现在能不能见真不好说,毕竟周学兵现在在东川,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几十年前的旧事,万一发酵开来,确实对他影响不太好。”
我安慰李鲸说:“的确是这么回事,你自己搜一下周学兵,他现在名下不仅有房地产,还有出租车公司产业,还有餐饮企业等其他的一些,我要是他,我也不会答应见你,更不希望这件事继续被报道。”
李鲸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听天由命吧。这样,我把机票改签一下,延后一天,再等等。”
等待的间隙,我和李鲸闲聊了一下东川。她对东川的记忆一直停留在1999年的年末,她回来看李军的那个画面。她说,这个画面在此后的多少年里,都无法忘记,不管是在加拿大的任何地方,她都很轻易地记起当年的那个场景。
那时候,走了老远,回头看,李军还在望着她和陈虹。这种相望的场景,最为煽情,也最让人心碎。
我听着李鲸说这些,又很快地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划开。她是与那个日记本相关联的人事,我却不是。
我只是旁观者,旁观了这一群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我更像是一个冷漠的“偷窥者”。
随后的好几个小时里,我不停地给李鲸说东川的人情世故,我想让她和这个城市之间的距离缩短一点,让她与这个城市能更加亲密。假如她能发现自己已经融入这里的生活,那就更好了。我自私地认为,东川一定是比加拿大要好的。
李鲸带着那个日记本了,和我说一会话,便把日记本翻出来,一页一页地欣赏,仔细地欣赏。她看日记本的表情很投入,像欣赏一个能和灵魂交谈的男孩子一般。好几次我和她说话,都不太想打破这种宁静,不想破坏她投入时的美好意境。
黄昏时,周学兵终于回了电话。
周学兵在电话里邀请我去他的房地产公司见个面,当面聊聊,当面交流下。至于具体聊什么,交流什么,他并没有说清楚。他语气客气,丝毫听不出来有什么架子,或者有什么一丝丝不悦。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企业老总该有的素养吧?
这么多年,他从知青,到后面创业,我都得以“偷窥”到。他对于我而言,大概率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尽管,有些细节上的东西,可能会有些出入。
不过,他在东川这么出名,我一个多年做新闻的记者,我想知道他的任何情况,一定不会有什么难度的。
请相信我,我好歹也是东川报社的一个骨干记者。毕竟,我也是一个首席记者。
周学兵见我没回话,跟我确认:“刘记者,明天上午,你来我办公室,咱俩见个面,交流下?”
我有点走神了,赶紧说:“好的。周总,明天我一定来。对了,我一个人?”
周学兵说:“是的。你一个人来就行。希望你理解。”
我看了一眼李鲸,说:“真的不能行个方便?”
周学兵笑了笑,说:“刘记者,我也很为难的。请你理解,也算是帮我一个忙。咱就说好了,好吧?”
我有些无可奈何,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说:“周总,小姑娘就在我身边,我都不好意思给她说了。”
周学兵说:“刘记者,请理解。”说完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看着李鲸,准备告诉她周学兵的意思,但李鲸却先开口了:“刘哥,没事,我现在也理解周学兵。没关系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他还是有些顾忌吧。要不要明天你直接跟我一起过去?这样他见不见都得见了。”
李鲸将头发往耳后根捋了一下,面带微笑地说:“算了吧,刘哥,见到他意义不大。他不答应的话,我就算见了也没太大意义。况且,我是想见下林淑琴。至于他,见不见无所谓的。再说,现在既然他不愿意行个方便,也只能说是缘分不到了。”
我忽然发觉眼前的李鲸,根本不像是在加拿大生过多年的女孩子。她的思维,分明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的思维。于是,我便笑着说:“我明天去见了周学兵,再看能沟通一下么。你等我消息。”
李鲸说:“谢谢你,刘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