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徐徐图之,就又回到刘备最关心的教育事业上了。
只有大印书籍,广办教育,才能让最大多数的贫民子弟中出现大量可用之才,从而参与基层管理,将刘备代表小民利益之法执行下去。
如何让贫民愿意把即将变成劳动力的孩子送入学堂?
一是强制,二是低学费或免费,三是读书有成可做官做吏,有前途。
学堂建设、教师薪水,都需要官府出钱。
以前刘备收上来的税收全用来打仗了,要不是靠着刘表借贷、袁术赔偿,就要撑不下去了,哪有钱花在这种地方?
总算和平下来,休养生息。十几万军队,战时是十几万张嘴,和平时则是十几万劳力。
刘备也顾不得什么战斗力下降不下降了,除了振威四军外,其余都必须就地屯田,先种地养活自己再说。
士兵种地、兴修水利、抗洪救灾,这都属于士兵义务,没有报酬。
这与每名士兵分田五十亩并行不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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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郡,郡治开阳县。
县令褚贤召集县中乡里士子聚集于县寺之中,宣布州郡组织考试之事:
“大司马有令,今后五州选用官吏,将采取察举与科考并行方式。
所谓科考,即设科考试。
科考共分三级,初级是由郡国组织的郡试,于每年八月底进行。一郡取士数十人不等。
通过郡试者,次年初前往彭城参加由大司马府吏司组织的部试。本次部试取士百人。
通过部试者,参加由大司马亲自主持的府试,取士三十人。
诸君,本朝也多有考试取士,但此次规模之宏大,前所未有。过府试者可直任大司马府掾史,可谓一步登天。
勉之,勉之!”
县中近百士子哗然,议论纷纷。大多数面露憧憬,也有少数衣着华贵者面带不以为然之色。
一名衣着华贵的士子在底下低声道:“大司马恢弘大度,用人不疑,如今反欲考较我等,必有奸人作祟,蛊惑大司马。”
旁边一人附和道:“某亦不解。用人当以仁孝德操为先,此岂是三五笔墨可以考较得出的?须当访于士林,方知根底。”
还有人道:“人人皆可报考,即使贩夫走卒也可厕身于我等之中么?某书香传家,世代簪缨,岂可与这等人为伍?”
这次考试很明显与去年的青州硕士考试不同。去年考试有点类似选拔太学生,相当于一个试探。这次则是与察举制分庭抗礼。目前发声的士子大都是既得利益群体,论“德行”自然是好的,论“学问”可不一定比寒门士子来得强。
世家子弟反对,寒门士子自然就拥护。孝廉,每郡每年只可举一人,根本不可能轮得到寒门士子。至于茂才,那是州里举荐,更不可能获得。
大司马威震天下,峥嵘毕露。如今大开门路,广招士子,若能通过三试,前途一片光明。
褚贤自不肯让大姓士子沮众人心气,当下肃声道:“诸军,举孝廉每岁只举一人,而郡试通过者可三五十人。
大司马有令,今后郡县官吏优先从通过郡试者之中选任,大司马府吏则从通过部试、府试者之中选任。
大司马还有令,若通过部试者百人中,某郡国无一人上榜,则该郡国不得举孝廉。
诸君若不努力考试,则今后孝廉亦不可得矣。”
大姓士子面面相觑。二十八郡国,通过部试者百人,平均每个郡国不到四人,无人上榜完全有可能。
褚贤如此竭力鼓动士子参加考试,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尽出,也跟刘备对县令的考核有关。
大司马府考核县令政绩的指标,除了租赋,又把通过部试人数给加进去。通过部试者多,说明文治好,给予嘉奖。通过部试者少,说明文治差,县令是要吃挂落的。
王许回到家中,对妻子道:“大司马举行科考,我家将不复贫矣。”
其妻向来知道王许自负才学,脾气怪异,不善于待人接物,很不受族中欢迎,平时躬耕田亩,常抱怨上位者不识人,没有出头之日,今天却意气风发,大异寻常,忙问究竟。
王许便说了大司马科考选才之事,傲然道:“论劳什子孝廉,自然轮不到我,但论考试,我自问不在任何人之下。
大司马以通过部试、府试者人数多寡来考核郡县,郡县必用心选拔良才,不敢舞弊,免得届时竞争不过他郡。
既如此,我无忧矣。”
其妻也十分欢喜,饭菜中多加了一条腌鱼,给王许吃,以作祝贺。自己仍旧吃咸菜。
王许将腌鱼一分为二,道:“此腌鱼,不会吃太久了。”
时光飞逝,外部纷乱,战火频仍,五州却一片和平景象。转眼就到了郡试之日。
开阳县令褚贤组织得力,又是郡治,具有天然优势,共鼓动了两百多名士子参加郡试。王许列名其中。
王许是琅琊王氏旁支。王氏现任族长王融乃是以前公府屡辟不就的名士,自然不会去参加考试。
琅琊国共有十三县。三个屯田校尉部虽从级别上与郡国平行,但这次考试由郡国守相统一组织,屯田部可以派人参加,但不计入硬性考核。
参考士子共计千余人,黑压压挤在府衙之前,将整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十三县,光开阳一县就有两百余名考生,其余十二县合计才八百多。并非他县读书人少,而是要长途跋涉来此,到底值得不值得。
开阳旁边的即丘、临沂、缯国、阳都,每县来了百余人。最远处的姑幕县只来了不到三十人。
琅琊相孙嵩站在府衙大堂前,望着满街士子,还是非常满意的。琅琊文风并非最盛,而能聚集千名士子,实在不易。
考场就在府衙之侧的校场上,为免烈日骤雨,上面扎了无数顶棚。几案都是从城中人家租借的,勉强保持一致。
郡兵以及孙康率领的屯田兵将校场团团围住,搜身后,将士子逐一放入。
每列三十人,有五十列,场地还有富裕。
每隔几人站一名郡兵,手按刀柄,严阵以待。
孙嵩见众考生在蒲团上坐好,命郡文学掾宣布考场纪律:
“一,不得夹带书籍、小抄等;
二、不得喧哗,不得交头接耳。
三、不得左顾右盼,不得抄袭他人试卷。
四、考试结束,即刻搁笔。”
孙嵩与郡丞、法曹掾、侦曹掾、文学掾一起打开蜡封的箱子,将试卷取了出来。
虽然郡试是由郡中自己出题,但大司马令说的清楚,试卷统一印刷,出卷学士、印刷工匠等一律暂集中居住,不得回家,亦不得传递考题。
试卷印刷好之后直接密封,除非郡国守相、郡丞或长史、法曹、侦曹、文学曹一起,不得开启。
百名郡兵每人取十份试卷,快速发放下去。然后又分发稿纸。
郡试一天考完,分上午和下午。上午考经义。下午考常识。
经义题分两类,一是填空,二是侧轮。稿纸就是用来为简论题打草稿用的。
王许拿到试卷,迅速浏览一遍。试卷共五页。最右侧有一条竖线,竖线外要求填写姓名、居住地(县、乡、里)。往左看,就是一列列的印刷得整整齐齐的蝇头小字。
第一题就是“大学之道,在——,在——,在——”
一眼望去,无甚难度。
墨在发试卷前,已磨好。王许端正身躯,奋笔直书。
轻轻松松将三页填空题做完,检查一遍,自认为毫无错漏。
后两页则是策论题。
琅琊国的策论题目是:孔安国云,刑疑付轻,赏疑从重,忠厚之至。妥否?何也?
意思是孔安国说,罪行存疑的当按轻的处罚,功劳存疑的当按重的奖赏,他说的对吗?为什么?
答案毫无疑问,应该是对的。为什么?这就要看诸考生的水平了。
王许很快想到《尚书》中,帝舜与皋陶的对话,皋陶道:“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王许拿过草稿,洋洋洒洒,文字瞬间铺满纸面。稍加点窜,一篇雄文一气呵成。
王许又反复思索,仔细在草稿上几次修改,终于改到自己满意的地步,才小心翼翼将草稿抄在试卷上。
他的文章是考虑到试卷篇幅的,誊写完,不多不少,正好差一列写满。
将试卷小心放好,等待墨干。
长长伸了一个懒腰。
虽然感觉不难,题量还是不小的。尤其是后半部分填空题,出题范围极广。
不知过了多久,金声响起,郡兵开始按发卷顺序逐一收取试卷,小心叠放。
王许交上试卷后,终于可以左右顾盼了,正看到有一士子在苦苦哀求郡兵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差两句话就结尾了。
郡兵呵斥道:“速速放手,若不肯交,则我就不收了。”
那士子只得赶紧将试卷整理好,交于郡兵。
试卷汇集到孙嵩面前,在孙嵩等人见证下,文学掾属下小吏将试卷每十份装订在一起,将姓名住址部分全部封死,封以泥蜡,阅卷者只能看到正文。
然后再次装箱,蜡封,由专人运走,严格看管,等下午全部考完后,再行判卷。
中午,郡中为考生提供简陋午饭一份。考生饭后可以在几案上趴着休息。厕所就建在校场一侧,须排队如厕。
下午,王许翻开所谓常识考卷,顿时一愣。第一题是二十四节气按顺序是立春——。下面是数道种麦、种稻题。
然后又蹦出一道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十三头,下有四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又夹杂着山川、河流等地理题。
又夹杂着天文题。
算术题最多,流水行船、谷仓容量、种树、土地测量等,本质上都是算术题。
王许脑袋嗡地一声。这都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