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面具人罪牍累累的供词,作为正一门中的扛鼎一代,张正陵心间骇然不已。他已经明白了,为何面具人会正一门的禁术“排星天象术”了。
那正一门的藏经殿,地处五峰之中的第三峰。此峰位居其中,以天险与沟壑做屏障,地势险要,巉岩难攀,唯有主峰修有可以通往藏经殿的山路。
作为正一门中藏经纳典之所,其中多有祖师爷霁陵真人的毕生所学、功法心得,甚至有一些当初他与其他正一高徒们的共创之术。因某些术法太过玄妙莫测,修为不足者妄自修炼,恐伤及自身,又恐教心术不正之人得了去,借此祸乱人间,遂实施封禁。其重要之处略见一斑。
守经弟子皆为正一祖师霁陵真人亲自所挑选,武功修为俱是门内上等,其中刘文清与高成敏二位道长更是如此。
可张正陵怎也没想到,一年之前在正一发生的无头命案,其元凶竟然就在自己面前!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自家兄弟惨死之状,至今犹在其脑海萦绕,是以愤懑道:“我正一向来严于律己,又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门中弟子痛下杀手?!就是为了藏经殿里面的禁术?!”
面具人依旧不为所动,他看起来很清闲,清闲到自己根本不想从土里爬出来,只想做一颗萝卜。
他冷笑一声,悠然道:“你是说排星天象术?”
“难道不是?”张正陵恨恨道,“你还偷学了什么?”
面具人哈哈一笑,淡淡道:“实不相瞒……正一门藏经殿的经典藏书,我一夜之间就全部记载了脑袋里,只是暂时还没有加以解析和领略,以后应该会有机会吧……”
“全部……记载了脑海里?!”
张正陵一怔,只觉得匪夷所思。藏经殿里的藏书,足足不下于千册,分为内功心法、修为概要、奇门遁甲、咒术禁术之类,一个人就算是不吃不喝沉醉其中,只怕也得三年五载才能全部将其记住。可这人只此一夜,便可以记住全部的经典吗?
他怎么都无法相信。
面具人好似看透了他的疑惑,慢悠悠地解释道:“我说了,天下武功皆有共通之处,我无须博览群书,只需要大致看一下梗概,就差不多理解里面说的究竟是什么了。嘛,当然了,做到我这种程度的前提,必须要对天下武功有所了解,并且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自己的修为体系思路。如此一来,天下武功便可尽收眼底……”
接着,面具人古怪地笑了两声,悠悠道:“真是可惜了……正一门恐怕拥有全天下最全面、最完美的武学体系,可惜却不向门内弟子倾囊相授,实在是暴殄天物。所以,我就代劳,把你们封禁起来的禁术,全部记住了。当然,我很注重创造者本人的心血和知识产权,所以我不会原封不动地用你们的术法,稍微改编一下,那就是我的了。”
张正陵只哭笑不得,笑骂道:“你这装象的家伙,在原作者的心血之上稍加改编,这难道就不是抄袭了吗?”
面具人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不会用作商业用途,也不会在门派林丽的江湖上传开……贵派的功法秘籍,就我一个人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跟别人分享我的宝藏。”
到这里,张正陵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正一门该为有这样一个有敬畏心与了解律法的敌人开心吗?但是张正陵唯一肯定的一点是,如果面具人不是对立面的敌人,那么他可能会是一个除了霁陵真人和节陵真人以外的,第三个可以将正一武功融会贯通的集大成者。而当今正一门的首席大弟子李觉新,恐怕都不及其半层之力。
张正陵默然良久,这才幽幽道:“可你为什么要杀掉刘、高二人?你不像是一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
面具人冷冷盯着张正陵,忽而沉声道:“对于门内之人事,在清虚洞之中闭关修行了快要五年的正陵真人,你究竟了解多少呢?”
张正陵微微一怔,惊疑道:“他们二人向来为人忠厚诚恳,又不是江湖上那些欺压良善的恶匪,何理治之?”
面具人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恐怕正是因为江湖上仅存的一些有识之士和有大善心者避世不出,才会疏于对弟子的管教,这才导致出了这么多名门败类,搅和得整个江湖乌烟瘴气……”
他眼神放空,似乎又想起了那天与刘、高二人的厮杀。良久,他的眼神才重新恢复光彩,喃喃道:“你口中所说的忠厚老实,恐怕也只是他们曾经某段时间的作风罢了。就像是在父母眼里,孩子始终是刚出生那般的纯洁无瑕,却不知在外造了什么虐,为了什么恶,还口口声声为其辩解。”
张正陵一时语塞。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护犊子的母鸡。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便因怜爱之心而偏袒子孙的长辈。一个人尽可能过去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在十年后呢?他还能保持最初的真心与实意,去面对现实而不被濡染吗?
玉先凤说道:“你刚才说了,你就是为了惩治那些扭曲腐烂的正义,而痛下杀手的吧?”
面具人长叹一声,幽幽道:“不错。我杀了他们,正是因为他们已经背弃了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和良心。刚才我所说的那些人,原本都是令人敬仰的武林名宿,可也禁不起时间和诱惑的腐蚀,甘任灵魂堕落却不知收敛……”
玉先凤显得很有耐心。因为此人的动机已经引起了她的兴趣。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她一直所思所虑的问题。
于是,她问道:“那么……作为一个制裁者,你可以说说他们的罪因吗?”
面具人笑了笑,说道:“看来身为武林中人,你们也对自家人不甚了解。这也难怪,你们都或远离江湖,或避世不出,抑或静心修炼,对这些事恐怕也是一概不知……那么我就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