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缓缓朝着涂巫舍走去,所过之处,冰雪消融,白烟四起。他周身似乎附着着犹如地狱般的烈火,焚烧着凡尘俗世的一切脆弱事物。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人是否心怀憎恨,且这恨意究竟有多浓烈。
自他身上发散出来的怨恨,却像是乌云一般弥天蔽日。面具人抬起眼,森然觑着那擎天巨神,而那魔神涂巫舍的注意力全然被他吸引,睥睨着他,嘴巴里不断发出阵阵狂吼,似极了人一般的愤怒与狂喜。
多闻天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终其一生,也未曾见过此般之景。那面具人面对远古魔神,竟全然不惧,迎面而来的萧瑟寒风吹刮着他的衣摆,万物随着北风凋零,细化成沫,飘向城内,唯独他那无惧、森然的眼神早已经穿透了一切。
面具人仰视着不远处的涂巫舍,沉声忖度道:“这魔神是被我的力量吸引了么?如此看来……他们的情报有误,或者就是对我有所保留。”
他动了动脖子,森然道:“你们果然对我所有保留……嘛,算了。这点雕虫小技,就当做是你们给我的惊喜吧……”
只见那涂巫舍双眼血红,身体微微颤动着,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面具人那里的情绪,远超于任何一个人的、来自地狱的恨意。它张开大嘴,露出下面一列森然獠牙,正对着面具人嘶吼起来,一道无比震撼的气浪席卷而来,掀起一片涟漪,而面具人衣氅迎风招展,身体像是一棵树一般,扎根于阴暗的深谷,岿然不动。
随着涂巫舍一声凄厉的嘶叫,忽地从口中喷吐出几道球形气波,周遭如裹旋风,飞射向面具人。那球形气波来势迅猛,如同天降异风,席卷而来。却见面具人身躯微顿,脚下一点,忽地高高弹起,直升至半空中,与涂巫舍四眼相对。
那几道气波,击中地面,顿时掀起一层劲浪,四散开来。多闻天此刻身如附石,脚如灌铅,根本无力躲闪,正被劲浪掀起,像是风中落叶一般,颓然飘曳出数丈。
他捂着胸口,面色一沉,只觉得气闷难当,眼前忽地一黑,那种欲呕感达到顶峰,便觉喉头一酸,顿时坚支不住倒伏在地上狂呕起来。
他骇然已极,艰难地望向那边,只见人魔之间的战斗仍在持续,态势愈发紧迫,令其心惊肉跳。放眼望去,只那顷刻之间,便已经是凶态毕露,时而发出阵阵雷鸣般的闷响,时而大地一阵颤抖,时而又忽然劲风四起。
只见在一团爆起的气团之中,忽地突破出一道黑影,赫然便是面具人。此刻的他宽大的衣袖被凌厉如刀的寒风绞碎半条,露出了一条被细密伤痕遍布的手臂。
而他竟似乎浑然不觉,在他从爆散开来的气团之间冲出之时,那涂巫舍又忽地吐出几团气波,裹挟着凛冽寒风与锐利冰屑,正压向面具人!若是被这一招便覆凌厉冰刃的气团击中,定是会被绞成血人,痛苦而亡。
但他已经无路可逃,却见那冰刃气团逼近之时,面具人忽而高喝一声,抬起一掌,顿时空气一阵震荡,此一招正是少林派的意真波!
多闻天见了,心间惊骇无比,暗自惶惶:“仅凭借意真波,岂能堪比这自然之怒?!”
面具人并未避退,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逃开涂巫舍的攻击范围,遂抬起一掌,厉声大喝,忽地周遭空气似乎扭曲了片刻,自他身体内蔓延而出的内力,像是横冲直撞的浪潮一般,肆虐而去,正与之相触。
多闻天只闻一声闷响,那声音并不算太大,却如同在心里响起了一记惊天霹雳,顿时被震得五感尽失,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正待他身子摇摇欲坠之时,忽地有一人扶住了他,接着只感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身子轻飘飘的。等意识稍稍恢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内的一处塔楼上,早已经远离了冲突漩涡三四里有余。
待他缓了口气,恍惚之间发现救他的人正是去时已久的张正陵。只见他手指飞转之间,几个指诀红莲般盛放,快速击点在多闻天身上的几处穴位,其间夹杂着平和的内力,为其御伤。
待多闻天悠悠转醒之后,见到了眉头紧蹙的张正陵,在其神情间,满是凝重之色。不知怎的,多闻天忽然想起了赵承德,顿时感觉无比愧疚。
见多闻天恢复了神识,张正陵眉宇间的阴霾这才散去,长长叹了口气。
远处,还时不时发出骇人心魄的惊响,整座城池,尽被飞雪笼罩,天地一片苍茫。多闻天依靠在栏杆边上,神情恍惚,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张正陵急迫问道:“多闻天王,我那师侄可好?怎不见他人?”
多闻天幽幽叹了口气,将此前发生的种种原因告知了张正陵。只见张正陵越听眉头皱得越沉,直到最后,他凛然起身,神情间略显无奈,冷冷道:“你恐怕赖亏他了……”
“赖亏?”多闻天诧异道。
他只认为赵承德欺压孩童,还无耻地偷钱抵赖,后又狗急跳墙,欲拔剑敌对平民,实在罪大恶极。但自己终究是个外人,本只想教育一番,却不了此子性毒,与那歹人勾结,逃离了此地。
多闻天本心里有些惭愧,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有些莽撞,他本该治住赵承德,将其交给张正陵带回正一门处置的。但他怎么也不料,张正陵此般回答他是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张正陵将今早遇到那孩童的经过告知了多闻天,顿时令他心中一惊,双眼圆睁,满是愕然。
“他虽然心性多疑,但本性不坏,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天王所以为的那些事的……!”张正陵长叹一声。
他无比焦心惊惶,此次临江城遇劫不说,还把自己师兄引以为傲的徒弟给丢了,使其无辜身受重创,教来路不明的人劫掠了去。自己回到山门,该如何向师门交代?该如何向师兄交代?他还有何脸面去面对三哥张纯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