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谢殊鱼舍生救她,目睹着亲近之人再次倒毙于眼前,金织心中已经覆灭的灰烟,又熊熊燃烧起来,忽而大有燎原冲天之势。她咬着牙,低沉的怒吼从喉咙里蹦出,像是久眠忽醒的猛兽。原本一双略显寡淡的杏目,此刻却是睚眦欲裂,饱含烈火般的恨意,满溢轻而涌。
只见她手中长剑舞得虎虎生风,道道剑气风浪破空而出,灿烂尘星,皎洁明月。她已经全然忘记了什么所谓的武学正统,什么所谓内外相济而齐出的狗屁招数。此刻的金织,心中唯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杀死这个魔神!
涂巫舍皮坚肉厚,周身如披挂了一层铠甲,纵是她舞出数剑,青霜倾泻如狂,激起了道道如若星尘的火花,却也未曾在上留下一道刻痕。
那涂巫舍被此举彻底激怒,它狂嗥一声,便又突地挥起大掌,如同巨山罩顶一般,朝着她头顶盖去。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喝,已全无女孩子家的娇羞腼腆之气。只见她应变地微弯腰身,脚下一动,呼地腾空而起,衣袍呼烈呼烈作响,那灰色斗篷撩翻而起,纵身落到了涂巫舍的巨掌上。只见一道红色闪光掠过,沿着它的手臂带起了一道银飒飒的剑光。她步履不停地奔袭到那涂巫舍的肩膀上,奋力跃起,竖着手中的长剑便朝它眼睛贯了去。
她的红裙子像火一般燃烧,她的心里唯有一个念头。杀死它,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正是那:火羽直坠流星火,剑气纵贯漫天霜。
“孽畜,受死!”
她怒喝着,恼恨至极,朝着涂巫舍血红的眼睛刺去。其势庞速捷,纵是那魔神在世,也来不及回手抵挡。可眼见着快要得手之时,那魔神忽地鼓起了腮帮子,紧接接连喷吐出三股气浪,空气扭转曲折,宛若三枚炮弹一般射向了金织。
对着那近距离的三股劲气炮,正于空中的金织俨然无力避躲,怒火与恚恨已经将她吞噬,根本无暇顾及到自身的安危。她迎着下坠,忽地将内力贯彻在手中的剑内,忽地只见一道白霜束集从天而降。
只听一声轰然响动,周遭的空气一阵震荡,从那团霜结的气浪之中,忽地飞窜出一道红色之影,宛若火光。却见金织从中破出,扯裂半条衣袖,斗篷和裙子扯裂半边,长发像是海藻一般翻飞着,神情阴鸷而狂热,宛若魔女。只听她忽地一声厉喝,借着惯力,一剑对着它眼睛刺下,却只听“咯嚓”一声脆响。
金织站在涂巫舍的面门上,手中丝死死握着剑,可是却落不下半寸,而随着刚才的刺击,她手中的剑忽而断裂成了两截。
冷汗从她额角滑下,心里的气焰忽而微弱了几分。她使了浑身解数,终是奈何不得这般魔神!只见,涂巫舍闭着一只眼,而金织刚才那惊掣一剑,竟然刺在了它的眼皮上,却横将崩断,而她的眼睛,则是完好无损。一瞬间,万分惊愕从心底翻涌上来。金织神情冷肃地瞧着,心已经凉了一半。
“好一个魔神……难道真就是不败之身么?!”她惶惑地想。
纵是任何一个当世高手,恐怕都想不到这个魔神的防御,已经覆盖到了眼皮上。这要怎么破解?
正在她恍然之间,那涂巫舍忽而身子一抖,金织一番强攻下来,气力已经不支。如此一震,顿时身形不稳,踉跄着后倒而去,颓然朝着它大张的巨口坠落。
坠落,坠落。她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风一般。拼尽全力的攻击,也终是奈何不了它么?金织黯然地想。可是她心里竟然也有些轻松。
以往的那些画面,像是风化的碎片一般翩翩远去,流向无穷无尽的青白色天幕。她一直畏惧死亡,并不是因为害怕死亡。正是因为她不惧生死,所以才可以冷对世间。可是,她似乎总有一些疑惑的问题。也许,这些问题一直到她死去那天都不会明白,那些像是藤蔓一般缠绕着她生命的困惑。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怒了。正因如此,她也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变得心如死水,再也掀不起一朵浪花。
冷漠,永远不是忘却痛苦的办法。
热忱,却远还未到来。
她处在这样的边界线上,以为只要埋头于庞杂的情报和信息之中,就可以忘记痛苦。本着寡淡如水的脸庞,收敛自己的渴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这样就可以忘却过往的痛苦么?
轻松,或许放弃一切会让人将难以忘怀的会很轻松。这是悖论。一种语言上的迷宫诡计。自欺欺人的谎言。
怎么可能会轻松?她很想哭。金织突然害怕起死亡来。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终是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父母,还有谢殊鱼,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自己?原来,她只是想让他们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像是谢殊鱼这样的老油条。他们可以像以往半天不说话,只是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任务。只要能在身边就好。此生唯有这个心愿。
可是,他们都已经逝去。金织无比悲哀地想,自己也要逝去。此前她拚了一腔怒火,爆发出了自己的潜力,可纵是如此,也奈何不得此般魔神。人之力怎可与神魔之威相抗?此前那一连串的进攻,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气力,此刻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不过,好在自己也不用孤单面对那些无时无刻会冒出来的痛苦了,金织心想。她在下坠,朝着魔神涂巫舍的巨口下坠,她的心也在下坠,沉入谷底。
可是,刹那之间,却有人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还有她的心。接着,她便感觉自己轻若浮云,耳廓有风轻轻撩拨着她的头发。等她回过神来,却已经在数丈开外了。还未等她睁开眼,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笑。
“你闭上眼睛,是想许什么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