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这女子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这天底下没几个人敢骂皇帝,就算是骂,也得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骂,算是过过嘴巴上的瘾。她可倒好,不光是屡次犯下抢劫、杀人的罪行,还在现场画下嘲弄当今圣上的画像,是该说她胆大妄为,还是该说她残忍的手段下,还有那么点玲珑可爱呢?
结果就是皇帝震怒,天下遭殃。他钦点了朝中的断案神手,天都的大理寺丞,人送外号“神手点星”的当时为从七品的官员,覃雨林。
这覃雨林,算是年少成名。少时便以学识渊博、文笔珠玑而盛名远扬,后经过一系列的考试,在天都的大理寺任职。他断案倒是有一手,在他手底下的案子,还没有破不掉的。只是他断案的方式与其他人不同。这也许与他的性格有关,年少成名,不免有些心高气傲,觉得世间一切都无味至极,转而开始琢磨“人”这一物种的心思。
所以,覃雨林断案的方式,并不是考察现场,讲究现实证据。他觉得这些都是束缚人的思维的桎梏,转而用一双火眼金睛和独特的心理分析,来考量一个犯罪者的心理、身世、动机。
吴雪问道:“这样会不会遗漏很多关键性的证据?”
宇文泰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也许是因为运气,或者是其他一些原因,他经手的案子,都是很顺利的破解了,唯独……”
见宇文泰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吴雪噗嗤一笑,说道:“唯独这一件关于女魔头抢劫杀人案,他破获不了!”
宇文泰苦笑两声,喟叹道:“谁说不是呢?这场女魔头案件,在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普天难安,前后经历了大概五年有余,也还是没有破获。所以,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终是为自己的麻痹大意吃了苦果。皇帝念在覃雨林曾经功禄无数,便也没将他抄家斩首,而是让他麻溜地从天都滚蛋,回老家当平民去了……”
吴雪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可惜了……寒窗十载,竟换来这样的一个结局。”他想了想,转而问道:“那他后来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消息?没准皇帝陛下他老人家哪天想起来了,念及他的好便又将他召回京城了呢?”
宇文泰哀婉一叹,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覃雨林,在被赶回老家没多久,便郁郁而死,没能等到皇帝想起他的那天了……”
言罢,说者听者都未免黯然,只感觉太过可惜可叹。
命这一字,实在难解。它暗藏太多波折,又包含无数希望。它可能很长时间都陷入低沉,又可能会突然有一天昂扬高飞。它让人失望,它又会让人满怀期望。或许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它的内涵,若是理解了,怎么说也得是个半圣。
这时候,有个暗暗的声音,轻声在吴雪耳边说道:“你相信吗,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吴雪一愣,脚步随即慢了下来,他住脚四望,却空无一人。这林子里光影黯淡,零碎的晨曦投射在林间,有一种梦幻般的美丽。
她在哪?吴雪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在他耳边低语的人。
宇文泰停下脚步,看着正在茫然发呆的吴雪,狐疑道:“欸,想什么呢?要赶路了,你不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么?”
吴雪回过神,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恍然,轻声喟叹道:“走吧……”
一种难言的,不解的宿命感牢牢将吴雪笼罩,此前他从来不相信所谓宿命这种悲观的念头。可是,他能隐隐感觉到,就在某个瞬间,或许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将他穿透,直入内心。无形的蜘蛛丝将他缠绕,一只不轨的蜘蛛,正在牵引着丝线。他们每个人都被丝线牵引着,靠拢着,等待着故事的结尾。
“那么……”吴雪接着问道,“之后的故事,是怎样的呢?覃雨林的。”
宇文泰思忖片刻,说道:“这些故事基本上是发生在我出生前,这些也都是听家里人还有其他官员说的,在覃雨林出发追捕女魔头之后的事情嘛……”
吴雪苦笑道:“那个女魔头,难道就叫女魔头吗?她的名字,还有其他一些信息,都没有吗?”
宇文泰瞥了一眼吴雪的左手,眼神有些游移,说道:“我也说过,你的武功还有这只手,跟那个女魔头的功法实在太像了……”
吴雪微微叹息,说道:“你怀疑我也是有道理的,只不过……我这只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习武,从前就想着,或许有一天可以成为像‘任论道’那样的江湖传记记录者。只没想到……”
他神情有些黯然,重新将那黑色的长手套戴上。
宇文泰点点头,不再多问。这江湖上的每个人,无一例外的都有自己的伤心事,何必说的太清,说的太明呢?
于是,他接着女魔头的话题,对吴雪说道:“那个女魔头,真实名字没有人知道,恐怕就算是当时身陷此案的覃雨林也不知道。只是,她有一个外号,名叫‘黑月白狐’……对于她的功法,早年覃雨林也有过记载,我也曾经……嗯,动用过一些关系看了一看。里面记载了他有一次正面交锋黑月白狐的经过,而对于她的功法的记载,也还是历历在目。里面说她内外功法俱为上佳,轻功尤其高超过人,其武功流派不属于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想来是独创。只是,她的功法偏阴柔毒辣,行之凶狠,动如蛇蝎,尤其……尤其是你刚才使剑时用的招数,我看倒是跟她极其类似。最关键的,就是你的左手,跟她的右手的邪门功法如出一辙……”
说完,二人陷入了一刻沉默。吴雪不禁暗想:“这世间,真会有如此多的巧合么?难道我莫名其妙之间,就修习了黑月白狐的邪门功法?”
如此想着,吴雪不禁苦笑,只觉得荒诞无稽。自己从来不知道什么“黑月白狐”,也没听说过、学过这样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