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一个来自赤乌星系的新兴文明，邀请我到昆萨见面。”

“是的，虽然是新兴文明，但是，经过查询，我发现他们可能跟超神学院和德诺星系的遗民有关。不久之前曾经击溃了饕餮文明的进攻，甚至反攻了兽体文明的十几颗资源行星。最重要的是，他们派来送信的人，穿过了微型黑洞防御壁，展露出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技术。”

漂流在太空之中的凯莎接收到了天基王鹤熙发来的消息，点开了那一段宋缺送信的视频。

这位神圣凯莎，非常随性的坐在她的宝座之上，面容有一种难言的锐气，不像是活了几万年的老妖怪，倒像是一个刚刚步入壮年、雄心壮志皆有所成的开拓者。

就像是她真正的名号那样，“天刃王”。

或许正是这份锐气使然，看完了视频之后，凯莎并没有纠结于这些从未见过的新奇技术手段，而是直接了当的针对这件事情的主体作出回应。

不，是决定。

“那就去看看吧。”

………………

冥河星系，东方未白离去之后，死神卡尔看着送到他手中的那份请贴。

普普通通的纸张，原材料应该就是地球上生产出来的木头，内部的字体甚至像是印刷出来的。

前面一大串看起来就是格式化的废话之后，接下来就只有一行字。

“请来昆萨一会。”

直截了当，没有前因后果，没有礼貌缘由。

卡尔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把请帖交给了斯诺，“送到废品回收区。”

“神，不去？”

“请帖没意思，这次见面还是很有意思的。”卡尔身后的星点渐渐的隐没，平淡的整理了一下袖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他邀请的绝不会只有我一个。”

“倒是不用我去跟凯莎透露莫甘娜的踪迹了。”

………………

地球，刚刚在西伯利亚完成了又一次合训的蕾娜，被调到了玉华山外，在这里，等待着一个让她又敬又怕的长辈。

烈阳星真正的主事者，在蕾娜这个主神成长起来之前，甚至对她肩负着管教之责的潘震。

蕾娜躺在躺椅上，在树阴底下玩儿手机，大概有半个小时之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余光之中。

蕾娜下意识的收了手机站起，手掌一挥，一缕火舌扫过，躺椅还有旁边桌子上放的零食，一下子化为灰烬，灰飞烟灭。

潘震没有看到蕾娜刚才的举动，但是走到近前之后，他看到了蕾娜头顶上方已经全部焦枯了的叶子，还有这棵大树靠近蕾娜的那一侧，明显在短时间内被蒸干了水分的一片树皮。

“你成长了不少。”至少不是只能在做日光灯和耀斑轰炸之间二选一了。

潘震的语气一如以往，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但是蕾娜觉得，对方应该是高兴的，“那当然了，我可是太阳之光，你们的女神！”

得瑟了一句之后，蕾娜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神秘的探究，手指指了一下玉华山的方向，问道：“你们在里面谈什么了？”

“谈一谈以后烈阳星跟他们的技术交流。”潘震的视线从蕾娜身上移开，目光悠远，“也仅限于技术交流。”

“至少目前是这样。走吧。”

来自烈阳星的两位领导者一起离开。

杨广在玉华山上目送着潘震远去，一转身，宋缺和东方未白已然归来。

“陛下，信已送达。”

“好，那就吩咐下去做好准备，不日，往昆萨一行。”

………………

昆萨，原本只是宇宙中一颗平平无奇的星球，虽然同样发展出了文明，但是离核前时代还远得很。可是在一万多年前，当天使文明的某只天使与凯莎的理念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悄悄的降临在这颗星球上，指导这颗星球上的文明，掌握更高的技术。

那只天使，被视为昆萨星球上唯一的王，被星球上的人们尊崇的称之为莫甘娜。

后来，那天使彻底反叛了天使文明，背刺了凯莎，抛弃过往的名字，以莫甘娜为名，开始在宇宙之中播撒恶魔文明和堕落自由的思想。

因为理念的矛盾，恶魔与天使之间展开了长达万年的战争，恶魔文明败多胜少，而在天使解析了烈阳星的部分技术，量产了烈焰之剑后，恶魔文明就彻底的被压制，只能凭借着更胜一筹的空间传送技术，满宇宙的逃窜。

昆萨星，这个可以说是恶魔文明发源地的星球也就此荒废。

古老的建筑物大多已经枯朽，残破，在风沙之中掩埋，留存下来的，都是当初这颗星球上可以称得上奇观的宏伟建筑。

比如说，一个类似于地球上古罗马大决斗场的建筑，形制，却要大了十倍不止，纵使经过了成千上万年的岁月，也只是表层略微风化，甚至于，那些浮雕仍然能够看清大体的轮廓，而建筑的主体，或许还可以再屹立万年。

神圣凯莎来到昆萨的时候，就位于这座大决斗场的上方。

她并没有驾驭战舰，仍然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方，斜倚着身子，两腿交叠，左手支着脸侧，如在小憩。

左右两边，有天使护卫，一字型排开，数量不满千员，却是绝对的精锐，每一个的实力，都在力量纯熟的二代神体以上。

歪着头的凯莎，看着这颗荒漠化严重的星球，远处土黄色的风沙之中星星点点的绿色，心中毫无波澜。

凯莎不会因为已经彻底逃离这里的恶魔文明，而去大费资源，摧毁一颗渺无人迹的星球。但是，她也不可能对这颗星球的繁华衰落，有所感触，在她看来，这也是恶魔的错误的一部分，是恶魔文明因为自己选择的邪恶而必须支付的代价。

安安静静的等待了神河计时单位中的三刻钟，大决斗场三百公里以外的地方，空间出现了一缕褶皱，紧接着，身高接近千米的卡尔就从空间褶皱之中显身。

他的躯体有些虚幻的感觉，大小也跟他一直以来的真身有所不同，这是星际投影，一种远程通讯的技术，不过，一直以来，也只有把自己变成了幻体的卡尔，在这方面运用得极为熟练，能够跨越多个星系，不依靠事先在此地安装的设备，就投射出具有部分力量的影像。

“原来，他们还邀请了你。”凯莎哼笑了一声，道，“这是准备给已知宇宙的地盘来一个新的规划吗？”

卡尔微笑着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目的，那么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只是一个研究者。”

“哦？”凯莎不置可否，也未曾多说。

谁不知道冥河星系是由死神卡尔掌管的，兽体文明的所有分支，全部听从他的号令，既然他不愿意承认，凯莎也懒得辩驳。

他们两个交谈的时候，昆萨星上空的行星大气洞开，一个巨大的空间虫洞位于行星大气的外层，宛若玉石雕琢而成的一片宫殿，从虫洞之中缓缓降下。

白雪天宫，门户大开，凯莎和卡尔侧过头去，都能够直接看到宫殿之中分成两边排列的那些人，以及坐在宝座之上的杨广。

“原来两位都早到了，倒是我这个主办者成了最后一个来的。”

“阁下就是赤乌帝国的皇帝。”死神卡尔彬彬有礼的问道，“在邀请了凯莎女王之后，也邀请我前来，到底是有什么缘由，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等等。”凯莎打断了卡尔的话，身体坐正了一些，双手摆在宝座的两边扶手上，道，“在说明这次会面的目的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先回答一下，为什么，把邀请的地点选在昆萨？”

杨广目光炯炯，扫过卡尔和凯莎，漫不经心的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地球那边地方小而人又多，不适合招待两位这样的贵客，在我说出了想邀请两位的事情之后，我们的盟友莫甘娜，就主动提出，将属于恶魔文明的昆萨星，作为会面的场地。”

他说到这里，饶有兴趣地环顾左右，白雪天宫四周的墙壁骤然收起，只剩下白玉般的立柱，让杨广的视线可以毫无阻碍的观察到昆萨星上的景象。

“这里地方宽敞，古韵盎然，果然不错。”杨广点了点头。

“与莫甘娜为盟友。”凯莎的语气严肃了起来，“赤乌星系虽然只是一个偏远的地方，但是有超神学院的存在，你们也应该知道，莫甘娜是已知宇宙之中最大的邪恶，与她合作，必将遭受反叛与重创，否则，等待你们的就是堕落。”

“既然已经是我大隋的盟友，要杀要剐都是我的事情，凯莎女王不必太过忧心。”杨广不以为意，直视着凯莎，双方对视片刻之后，他转头去看卡尔，“说回正题。既然冥河星系的主神已经问了，那我也不多绕弯子了。”

“我大隋，见星海瑰美，有意向宇宙之中发展，听闻如今宇宙之中，论兵多将广，幅员辽阔者，不过天使与冥河两方，便请两方领袖一见，以定未来方针。”

卡尔说道：“讨论是战是和？”

“不，仅仅讨论是战是和，太过单薄。”杨广端坐不动，语气舒缓，但声音洪亮，广传八方，“我是要解决长久的问题，并不是要一时的决策。”

“不同文明之间的接触，最终会走向和谐，还是战争，其根本，取决于理念的差异。如果两个文明之间主流理念差异过大，即使一时之间可以安分合作，也终究只是为未来的战争埋下更多的矛盾，提升未来战争的烈度，若是如此，倒不如痛快一战。反之，若理念调和，则可以一安，长安，纵有摩擦，也在控制范围之内，甚至成为进步之资粮。”

杨广话语之中越见悠然，仿佛他已经看到了不同发展走向的久远未来，“而天使、冥河之主流，皆以两位一言而决，所以我想听一听两位对于文明发展的看法。”

“莫甘娜下场由你掌握、国土将向星海扩张，寥寥数语，真是将野心与狂妄展露的一览无余。”

凯莎的手指敲击在宝座的扶手上，语气之中说不出喜怒，道，“不过，野心与狂妄，也是一个文明必经的阶段。你送信的手下已经证明资格，那么你要听，我就说给你听。”

“已知宇宙，资源是有限的，而文明的发展，技术的进步注定未来消耗的资源会越来越剧烈。所以资源需要统辖，需要秩序，广大的智慧生灵，需要有序的治理。”

“在文明的发展之中，历经无数天灾人祸，陨石撞击、洪水淹没、蝗灾瘟疫、野兽侵袭、人类战争、科技失控……能够在经历众多磨难之后，屹立于引导者位置的，就是由岁月和历史选择出来的权威者。她们已经在无数磨难中证明了自身的智慧，可以成为神，可以掌控更高的力量，获得资源调度的权利。”

“由神，引导人来前进，而在神之上，犹有更上一层的神。让神，在民众之中选择哪些具有成为神的权利，剔除糟粕，放任平庸，择选精英。”

坐没坐相的天使女王，说到这里，骤然流露出了不可一世的威严，“这就是神的权责，我的理念。”

“不错的想法。”杨广微笑着拍了拍手，转向卡尔，“那么你呢？”

卡尔沉默片刻，低头笑道：“我说了，我并不是一个领导者，我也没有什么治理的理念。真要说的话，我从来只是想探寻真理，给予那些无知者技术，让他们作为观测的对象，淘汰无用的部分，把他们塑造成合格的护卫，成为更高的技术试验者，或者单纯为我创造安定的环境。”

看似清秀的青年，张开双手，面带微笑，“这就是我的理念。”

“也不错。”杨广又拍了拍手，“那么，该到我了。”

“怎么说呢？”杨广沉吟了一下，道，“我认同秩序存在的必要性，认同高效统筹的正确性。”

他看向凯莎，“我的理念嘛，大体跟你差不多，但有一点，至关重要的不同。”

“历史天灾，大浪淘沙，选出璞玉真金，以待打磨成神。而滚滚黄沙，滔滔江水，就任他四散而去，化为历史之中一缕幽雾，一片遗忘的尘埃。这是你的理念。”

杨广一指凯莎，凯莎挑眉不语。

“而我。”杨广缓缓站起身来，“我要我目力所及之处，心力所涉之地，一切众生，皆得幸福美满。为恶者得恶报，转生向善，为善者得善报，人生无憾。我要他们全部获得更好的人生，获得期盼向上的决心，我要他们所有人，但有所为，必有所得。”

杨广走下御阶。

“岁月和天灾不能让黄沙江水也变成真金璞玉，那就让我来，我要世无平庸，一切被淘汰者，迈步再来，皆有各自的精彩。”

殿中群臣挺脊而立，无一丝怀疑，目中所现，皆为赤忱敬意。

杨广踏过大殿，跨过大门，立于昆萨星万年长风之中。

“我要创造一个，让我、让所有子民都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亦不忘不断向上，追求永恒至极的国度。”

卡尔目光飘忽了一下，脸色有点古怪。这种想法，委实太过天真。

凯莎已经嗤笑出声，道：“不舍弃任何平庸者，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不要把你这种想法跟我的秩序相提并论。单是资源这一项，就注定了你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你怀抱着这种思想去治理自己的国度，纵然有再多的才干，也只会让你的国度极度膨胀之后，四分五裂，自行毁灭。”

“到时候，无论赤乌帝国是彻底消亡，还是残存着相互之间不共戴天的几许遗骸，都不会有人记得你的思想。”

听她这般说法，杨广也不动怒，只笑道：“我要给所有生灵创造岁月无法带给他们的机会，在你听来只是幻想，对吧？”

“哈哈。”杨广当真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莫甘娜曾经说过，我大隋的修行之法跟你们的技术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一者偏向心灵，一者偏向现实。现实固然重要，但若无心，何来你我，何来文明？我练武第一天，就是要贯彻我的心意，即使这份心意几经膨胀，已经是你们眼中的不现实……”

杨广说这段话的时候，并不慷慨激昂，热血澎湃，也无什么到此终究奋发、证明给你们看的想法，只是以自己的真心来陈述。

“那我，也会打破‘现实’。”

“看来确实是谈不了了。”坐在宝座上，漂流于太空不知多少年的凯莎站了起来，令得身旁的天使护卫都为之侧目，她脸上没有一点常在的笑意，以最严肃的表情表明自己此刻决意之重，“我绝不会允许宝贵的资源浪费在你的这种思想之中，你可曾想过，等到资源断链，你的国度崩盘，那些被你培养出来的野心者会变成多么可怕的毁灭者或极致享乐主义者。”

“我，会用失败让你早早的认清‘现实’。”

“哈哈哈。”杨广一挥手，身边出现了一座行星系的投影，“你想要一决胜败，那就来看看我准备的战场吧。”

“按照超神学院和恶魔文明的资料。位于赤乌星系三光年以外，一个行星系，内中恒星质量为赤乌星系恒星的一点三倍，拥有十余颗行星，其中有六颗固态行星，刚好彼此相距极近。”

杨广手指拢住了其中三颗行星的投影，手一挥，其他三颗行星飞向凯莎那边，“我们就先以这里为战场，彼此各占三颗行星，谁先占据全部的六颗行星，判为胜利。失败者，无需付出全灭的代价，只要以后在技术、资源上，配合胜利者的要求。”

凯莎伸出一只手，看着在她掌心上空盘旋的三颗行星投影，道：“很好。”

“你如果对场地不放心，也可以先传送过去，侦测一遍。”杨广道。

卡尔此时出声：“看来，这里果然跟我一个研究者关系不大，那我就先告辞了。”

杨广和凯莎同时转头看他。天宫群臣及一众天使也侧目而来。

卡尔轻笑：“当然，在你们讨论期间，我会尽力约束兽体文明，不给你们添麻烦，等你们论出究竟，兽体文明自然知道何去何从。”

话音未落，卡尔的身影，逐渐淡化消失。

凯莎一握手中的行星影像，道：“神河计时，十天之后开战，我会先投入三十万天使。”

“那我就投入三十万零三人。”

杨广甩袖，转身回到白雪天宫之中。

“三十万大军展露威仪。”

“三人，破你阵地！”

天宫悠然升入虫洞，越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