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厂长走了,韩朝阳傻眼了。
苗海珠和同样身穿特勤制服的黄莹爬上巡逻车,一边跟着他在校园内巡逻,一边好奇地问:“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你不知道?”
“知道一点,不就是去帮人家接亲么,至于这么忧心忡忡,遇到麻烦打110,仁和县公安局不可能不管。”
说得倒轻巧,看样子这段时候的社区工作并没有磨掉她的棱角。
黄莹跟她不一样,非常清楚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正在开车的男友充满信心,相信不管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依然笑而不语。
“当地民警是不可能不管,但出警需要时间,就算能很快赶到现场,掩护接亲车队走一样需要时间。王厂长说得很清楚,沿路要经过好几个村,这个村耽误一个小时,那个村再耽误一个小时,把时间全耽误在路上了,而举行仪式的时间又是算好的,不能早也不能晚,对人家来说这很重要。”
“跟女方打个招呼,请女方不要声张,悄悄进村,接上新娘子就往回赶,多大点事!”
韩朝阳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暗想她不是大大咧咧,她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看什么,要看看你老婆!”
“苗姐,我没什么看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在新民社区干这么多天,有没有物建几个耳目。”
“暂时没有,主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发展对象。”
“你以为那些村民是你,人家的情报工作好着呢,谁家要娶媳妇,谁家要嫁女儿,估计早摸得一清二楚。再说对女方而言这是大喜事,肯定早就在准备了,想悄悄把新娘子接回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地方的风俗想想就怕人!
黄莹低声问:“那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王厂长出的是馊主意,人家连警察都不怕能怕保安?”韩朝阳习惯性摸摸鼻子,接着道:“不动手,不碰他们,不发生肢体冲突,他们只是打着要钱去买喜糖买烟的幌子求财。如果跟他们动手,碰了他们,肯定会被赖上。哪怕根本没受伤,往车前面一躺,非让你送他去医院,到时候怎么办。”
“梁老师应该让他儿子和孙子再做做女方工作。”
“估计该做的工作已经做过,肯定是做不通才出此下策。”
“那你到底去不去?”
“这种事谁愿意去,关键是不去不行,如果不去,不帮这个忙,我以后在这一片儿怎么混!”
“既然一定要去就去吧,遇到什么事打110。”
“人家找到我就是希望我能帮他们把事办成,如果像凑人数一样去接亲,遇到什么事打110,我去跟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总得有个主意吧!”苗海珠很难把小师弟与抓获持枪逃犯的英雄对上号,突然发现他有点婆婆妈妈。
韩朝阳不明所以,突然笑道:“主意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现实,确切地说梁老师家没这个条件。”
“什么主意?”黄莹追问道。
“租架直升机去接亲,从天上去,从天上回来,看那些村民怎么拦。而且用直升机接亲多拉风、多浪漫,女方家长肯定特有面子,新娘子估计感动得要哭。”
又开始胡说八道,黄莹噗嗤笑道:“可惜这种接亲的方式只适用于唐晓萱。”
“所以说不现实,所以说没这个条件。”
“能不能正经点!”苗海珠很不耐烦地提醒道。
“我正在想办法,”韩朝阳掏出手机看了看,又补充道:“这么大事要跟所里汇报,领导同意我就去,领导不同意只能跟梁老师说对不起。”
“搞到最后还是耍滑头,王厂长和梁老师看人真有问题,怎么会那么信任你!”苗海珠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冲顿时充满鄙夷。
“请示汇报有错吗,我怎么就耍滑头了?”韩朝阳抬头看看后视镜,似笑非笑地说:“苗海珠同志,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更不要搞个人英雄主义。”
“别跟我打官腔,群众请你帮忙是对你的信任,如果有群众这么信任我,需要我帮忙,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帮他们排忧解难。你倒好,居然耍滑头!向所领导汇报,所领导肯定不会同意,你怕麻烦,他们更怕麻烦,就算你可以利用业余时间,领导也会找个借口不让你去。”
“原来你是妒忌,妒忌我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
“我承认我是有点羡慕,我社区工作做得没你好,群众对我不是很信任,但你一样不能生在福中不知福!有群众信任,有群众支持,社区工作多好做,要好好珍惜。”
“苗姐,新民小区的工作不太好做?”黄莹强忍着笑问。
“别提了,提起就来气,刚开始还有几个业主口头支持,现在连口头支持成立业主大会的都没了。他们就是三分钟热度,刚开始觉得应该搞,发现困难不小,就渐渐打了退堂鼓,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嫌我烦。”
难怪她说什么“生在福中不知福”!
社区工作没群众支持怎么做,尤其成立业主大会和业委会、聘请物业公司这种事。
韩朝阳意识到这些天她碰了一鼻子灰,忍不住问:“苗姐,你是怎么做业主工作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不要质疑我的工作态度,也不要质疑我的服务态度,我真是跟谁都面带笑容,不管他们怎么对我,不管他们说得多难听。”
“我信,论敬业,苗姐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问题是不管服务态度多好也不行,他们只顾眼前利益。加上这段时间我天天在小区转,治安有所好转,没再发生失窃,他们更没有危机感,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没必要成立业主大会,没必要花钱聘请物业公司,把我当保安了,以为我能给他们看一辈子大门……”
苗海珠是真郁闷,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跟别人不好意思说这些,在小师弟面前没那么多顾忌,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咬牙切齿,居然诉了近半个小时苦。
黄莹觉得很好笑,同时也意识到新民小区的工作有多难做。
韩朝阳对新民小区的情况太了解,不觉得有多好笑,反而从她刚才的话中发现了一个问题。
“苗姐,你的工作态度尤其服务态度无可挑剔,但我觉得你把切入点搞错了。开口闭口全是治安,全是安全防范,人家肯定会想,公安不就是打击违法犯罪维护社会治安的,有你这个公安在要花钱请什么保安,他们才不管警力足不足。”
“这个切入点不对?”
“不是不对,是你提这些不合适。其实可以从小区的环境卫生、绿化和停车管理等方面着手,人家住的小区为什么那么干净,垃圾为什么能及时清理?人家住的小区为什么有那么多花草树木,人家住的小区虽然差不多大,为什么车有地方停?”
韩朝阳一连反问了几个“为什么”,干脆把车停到路边,回头笑道:“这跟打仗一样,从正面攻不上去,我们就采取迂回战术,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真是!”
苗海珠猛然意识到之前钻了牛角尖,举一反三地说:“还有防盗门和扶梯上的小广告,还有无孔不入的推销员。小区乱成那样,他们自己也不想,住着也不舒服。”
“其实,你还有一个大杀器。”
“什么大杀器?”
“新民小区是老小区,一下暴雨,住顶楼的家里就漏雨,许多基础设施全要修缮。不成立业主大会,不经过业委会,房屋维修基金提取不出来。”
“明白了,明天我就去找街道。”
“明天要在这儿执勤,明天你哪有时间。”
“那就后天,谢谢啊,要不是你提醒,我真想不到这些。”
苗海珠又看到了希望,又变得斗志昂扬。
黄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干脆换了个话题:“朝阳,你别光顾着给苗姐出主意,梁老师孙子接亲的事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前面出现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学生。
韩朝阳紧盯着他们,喃喃地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新娘子家同不同意。”
“什么办法?”
“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村民不怕公安,也不会怕保安,但不可能不怕坏人。”
黄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猛然反应过来,惊诧地问:“你是说找一帮人扮演黑社会,去吓唬那些有可能拦婚车要钱的人?”
“那些人欺软怕硬,不怕好人就怕坏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韩朝阳拧了一车钥匙,扶着方向盘往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方向开去,想想又笑道:“巡逻队一百多号队员,高大威猛的不少,长相比较怕人的也有几个,可以让他们去,不穿制服,全剃光头,外面不是有那种纹身贴纸卖么,再搞点假纹身,看那些人敢不敢拦车敲诈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