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面上带着几分讥诮,林天雅轻轻点头,她不是,她不是她的客户,更不是她的朋友,与雷雷一同沉默了一会儿,林天雅调整语调又开口道:“你刚刚在台上说的话都是真的,‘医疗姬’的发明是为了祭奠你的爸爸,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似是终于有了些反应,雷雷的眉头也蹙的更深了,尘封在心底的禁忌之门,亦或者说是悲伤的大门还是被打开了,而打开这扇门的人,是她曾经最为亲近,也是这一切变故之缘的母亲。
她尽量冷静理智地与她保持着应有的疏离,可她呢,她居然敢在她面前提起她的爸爸,雷雷紧抿双唇,悲痛又愤怒的情绪似是也因为照耀而来的灼烈阳光燃的更盛,心底还带着尖刺的寒意汩汩升起,感受着那份冷与热的交替,雷雷握成拳的双手也微微颤抖着。
其实,这么多年了,每天乏味的工作与单调的生活让内心麻木的她不想,也不愿再去触碰那件事情,可林天雅的话,却还是提醒了她那些伤疤的存在。
转身终于正视了她的眼眸,雷雷冷哼一声,只觉她的问题多余又好笑:“这是公事,我没有必要跟你汇报,于公,于私,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需要跟你解释!”
愕然地愣在当场,半张着嘴巴的林天雅过了许久才理解了雷雷话中的含义:“雷雷,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林天雅与雷雷的爸爸早就离了婚,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也因此,雷雷不愿意理她,对她一直都是冷漠又疏离的,可不管她怎样的漠然,她也总会把那份距离维持在适当的客套间,现在呢,她那句什么都不需要解释的话,是想把她们之间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吗?
满心悲凉的同时,林天雅也因雷雷的不懂事儿默然地有了几分生气的意味:“你应该知道,你爸爸的死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以前还小,还不懂事,你怨我恨我,我都可以不在乎,可现在你长大了,你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你应该知道我跟你爸爸当年已经没了感情,我们离婚也是必然的。”
她想怎样?雷雷看着她,用一种冰冷,又好像完全不认识面前的人的眼神,她都想要离开了,她都已经不想再跟她说话了,她为什么还要用言语来咄咄逼人,一直提起过去的事情让她觉得很开心是吗,用她的观念,她的言辞解释了所有的事情,她就可以放下心来,就可以毫无负罪感地轻松生活了是吗?好啊,她既然那么喜欢提起过去,那她就好好跟她提一提吧!
被林天雅的话深深刺痛,雷雷忽然大步地走到她面前,她看着她,不,应该说是以一种林天雅从未见过的冰冷又愤恨的眼神俯视着她。
从未见过雷雷如此的气场,林天雅下意识地就想倒退一步,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与干扰下,林天雅瞪大眼睛,恍惚间,她似是把雷雷看错成了另一个人,雷泽炎,没错,她的神情与气场都像极了他!
炙热的阳光照耀并灼烤着雷雷,她开口,嘴里说出的却是冰冷而残酷的话语:“或许,你说的对,小时候的挽留是因为我不懂事,可你知道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吗,是你对我父亲的死没有一丝的愧疚,这么多年了,你心安理得的过着你自己的日子,就好像你之前在那个家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已成空白一样,关于那件事情,你不也一直
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嘛!”
沉重,悲切又心疼的情绪从心底弥漫开来,林天雅看着雷雷,那个曾经对自己百般依赖的女儿,此刻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竟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酸楚的伤感油然而生,林天雅在心中摇头,她理解她的愤怒,她也真的愧疚过,她知道整件事情最无辜,受伤害最大的便是雷雷了,对于当年的种种,她遗憾,却也无法挽回,可如果时间倒流,让她再选一次,她就会为了孩子而隐忍着去过那残缺了爱情的生活吗?
心底早就有了明确的答案,不,她不会,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宁愿选择从未认识过雷泽炎,这样,最起码也便没了后面的那些伤害。
而此刻,最让她后悔又愧对的是雷雷,面前的雷雷已经长大,她看着她时甚至都需要微微的仰视了,可记忆中,对她的印象却还一直都停留在那个活泼又乖巧的属于她的孩童时期。
阳光照射着林天雅蓄满泪水的眼睛,模糊的视线甚至让她都不太敢相信面前的雷雷已经长大了,她的雷雷不应该是那个贴心的小女孩儿吗,面前这愤怒又冰冷的她是怎么回事,是因为那个记者问题的刺激,还是因为她的旧事重提?
或许都不是,雷雷小的时候经历了很多的事情,而那些也都是她独自一人面对的,一个经历了至亲的背叛与别离的心,一个要承担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重重责任的人,又怎能保持着童年的那份不经风雨与世故的单纯呢?
如今的她已是坚韧而冷漠,可这些是她一路走来保护自己的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啊!
当然,她也知道,身为一个母亲,她是不称职的,她没有在那段时期里陪伴着她,这也是让她最痛苦和懊恼的地方,她错过了太多太多,她没有见证她的成长,这亦是她性格所致的原因,可现在,她回来了啊,她就在她的身边,她可以照顾她!
“雷雷。”努力控制情绪的林天雅仍旧有些哽咽,“你爸爸的死我很遗憾,可事已至此,我们都无能为力,他已经去世了,可我还活着,难道我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哈,怨恨的心中更添了几分失望的悲凉,雷雷低低地轻笑出声,感受着那颗已经冰冷的心中流下的泪水,雷雷的面上也再成严寒,她无能为力,她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事到如今她心中考虑的果然还是她自己,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打破她心中所保留的对她的最后一丝念想,难道,她不知道这过分的自我,也正是她无法原谅她的原因吗?
“那是你的事。”没等林天雅说完,愤然的雷雷便打断了她的话,“你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要怎么生活,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无须跟我解释。”
“雷雷。”没想到雷雷的态度竟是如此的冷酷决绝,仍想解释些什么的林天雅伸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你听我说”
既然事已至此,她希望雷雷能给她个机会,她希望可以彻彻底底的把过去所有的事情做个了结,她希望她们母女之间的心结能够彻底解开。
可就在林天雅的手快碰到雷雷胳膊的时候,雷雷却后退一步的躲开了:“够了,你今天说的足够多了,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吸气将所有的情绪一同吸入并压制在心底,雷雷的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傲然平静。
“雷雷。”林天雅上前一步,仍不放
弃的还想说些什么。
可雷雷却伸手制止道:“对了,谢谢你上次委托别人送来的汤,谢谢,汤很好喝,只是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因为真的很惹人厌。”
淡漠的从雷雷口中说出的话语,似是证明了此刻的她已然不再有任何的情绪,雷雷转身,这次却是头也不回的,亦如当年的林天雅一般决然的离开了。
静静地站在原地,落寞的林天雅没有再追逐解释,只是,看着渐渐远去的雷雷,她的泪水还是没能忍住的流了下来,她到底该怎么办,她的女儿啊,她们之间的心结到底何时才能解开,难道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吗?
转身望向窗外,林天雅的诸多情绪伴着泪水止不住的流着,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身上,可任凭那阳光多么的耀眼与灼烈,也始终都照不暖她此刻冰冷的心。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记得,当年也是这样炎热的夏天,只身在外上学的她给那位素未谋面,却肯资助自己上学的雷泽炎先生寄去了第一封信。
她仍记得写那封信时自己激动紧张,又带着些喜悦与期待的惴惴不安的心情,那封信她写了好久,可反反复复的,却总是不满意,她想简单的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但又觉得太草率,太官方了,她想写些学校的事情告诉他,却又怕他觉得无聊又嗦,最终也不知是改了多少次,那封信还是完成了。
她记得那天的天气热的简直都能把人烤焦,她记得自己是撑着把蓝色的遮阳伞出门的,她甚至还记得,当自己把信放进信箱时莫名地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油漆的味道。
信寄出去没多久,她便收到了雷泽炎的回信,打开那封信,印象最深的便是雷泽炎的字了,他的字精干有力,简短的话语亦不像她那样嗦,他回信的内容很短,大意也只是鼓励她要好好学习罢了。
后来,他们就见面了,是她约的他,她给雷泽炎发了信息,说自己得了奖学金想请他喝咖啡庆祝一下,本以为忙于工作的他没时间答应,可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雷泽炎便回复信息答应了。
两人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的面,那时候,学校宿舍条件还不是很好,因为宿舍里没有空调,所以但凡是学校附近有冷气的,安静一点的店里都坐满了学生,她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位子的。
当风尘仆仆的雷泽炎来到咖啡馆时,林天雅起初还不太敢认,因为在她的脑海中,能够资助学生上学的大老板们,要么是身材发福,还谢了顶的中年大叔,要么就是心存善念,看破世俗的精干老头儿,所以,当看到这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俊冷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时,她竟有些犹豫与愣然。
简单地打了声招呼,雷泽炎点了杯咖啡,也不知是第一次见面太过生疏的原因,还是因为身旁的那些同学一直往这边张望的关系,刚坐下来的两人相视无言的非常尴尬,林天雅刻意寻找话题缓解尴尬,而雷泽炎也简明客气的回答着,看的出来,他是个颇有风度又绅士的人,只是他的话很少,又喝了两口咖啡,雷泽炎只简单的嘱咐了让她好好努力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再之后,两人偶尔也会约着见面吃饭,或者喝喝咖啡,直到林天雅毕业,雷泽炎又给她安排了工作,后来,两人也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最后还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