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来了。”

苏听白猛地从纷杂的思绪中抽回神，急急转过头看向窗外，待看清此时天空中的情形时，登时脸色大变。

天雷即将降临，可林柔疏这边逆转的过程就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只要顺利收回圆盘，一切便都能尘埃落定。林柔疏的命格会就此改变，她那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孩子也能重新获得一次来到人世的机会。

一切皆因苏听白而起，便应该也由她来结束。

她来不及回答封承的话，一个用力便猛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顺势用力拍向悬浮在半空中的圆盘。

从掌心中流出的血液瞬间将圆盘染红，那一圈圈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褪去莹白的光芒，再度染上诡异的猩红，却又在堪堪靠近苏听白的脸时停住，随后突然收回，猛地一下彻底钻入了圆盘内。

肆虐在空气中的能量波动在下一瞬间停止，整个房间像是静止一般安静下来，原本还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圆盘发出极轻微的“咔哒”一声，没过一会儿便停止了旋转，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随后它“啪”地一下砸落在地上，又恢复成了最开始那个看起来古旧又不起眼的普通罗盘模样。

林柔疏身上裹着的那层白色的茧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散，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脸色虽还苍白虚弱，小腹里却已经有了一道微弱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成功了。

苏听白一喜，心里的大石终于彻底放下，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看向封承，却发现他正一脸复杂地注视着自己。

“封承...”

“你永远都是这样，”他淡声打断她，“哪怕大难临头，你也总是会第一时间考虑到别人的性命，却忽视了那些真正在意你的人，忽视了当他们看见你为了别人豁出性命时，究竟会如何想。”

苏听白闻言张了张嘴，心中愧疚万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确如封承所说的那样，因为自恃实力强悍，总是会不自觉把自己放在救世主的位置上，嘴上说着别人与自己无关，却永远抱着悲天悯人的心态去看待很多事情。

她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便往往忽视了一些也同样在意她的人......

她无法反驳他。

看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封承垂下眸，眼睫轻轻颤动，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就在苏听白以为他还会再说些什么时，他却上前半步，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封承的大手放在苏听白的后颈处，将她整张脸都埋进自己胸口，下巴则抵在她的发顶，几乎是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心般道。

“这一次，就算是死，你也要和我也要死一块。”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闪过了一道紫色的亮光。

*

天雷降临的时候苏听白耳边只有封承的心跳声。

沉稳而有力，每一下都像是响在她的心尖，震得她的胸腔都跟着隐隐发疼。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后悔。

封承说的对，她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总觉得自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不管天道如何安排，她都能挣脱出宿命的束缚，却不知自己是一叶障目，不知不觉便错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现在好像说什么都太晚了。

从前的时光在她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划过。

她从不后悔将自己的妖丹送给封承，也不后悔拼着被天道察觉的风险救了林柔疏的孩子。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做了这么多，最后却还是没能拯救封承的命运。

为了他进入娱乐圈、为了他变得更加优秀、为了他殚精竭虑，甚至不惜将妖族最宝贵的东西赠予他只为护他周全，结果却因为自己的自大而给他招来灾祸。

四百年...他们还能有多少个四百年呢。

*

苏听白静静地等待着天雷的降临，可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诡异而突兀的呼啸声，她的身体也被一阵强劲的力量所吸引，灵体完全不受控制地飘向空中，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头晕脑胀地穿过了层层墙壁。

直到刺目的阳光将她的思绪拉回，苏听白勉力集中精神，这才发现自己的灵体居然已经完全脱离了肉身，正轻飘飘地漂浮在半空中。而就在自己不远处的别墅楼顶上，化作原形的初一周身正散发出阵阵刺目的金光，一个巨大的阵法在她眼前缓缓开启。

黑色的旋涡、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与尖叫、望之生畏的深渊......

这是万骨窟！

最后这个念头在苏听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她连恐惧的心理都还没来得及产生，便被瞬间形成的万骨窟给吸了进去。

这回是真的完蛋了。

封承要是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扔下他消失了，一定会恨死自己吧......

苏听白认命地闭上眼，苦笑着牵起嘴角。

然而，直到真正进入了万骨窟，度过那一段格外骇人的通道后，她才慢慢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分明上一秒还是恶鬼嘶吼，此刻所有的声音却一下子全部消失，苏听白能感受到自己正漂浮在一个安静又空旷的空间里。

她纳闷地缓缓睁开眼，随即便被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无数个如同投影般的屏幕包围住了苏听白，当她睁眼时，每一块屏幕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她的脸，而且都是各种不同时期的她。

或笑或怒，或喜或嗔，就连苏听白最开始那个关于九尾妖狐的梦都被记载在这里面。

从十万年前至今，所有的她。

*

苏听白这才明白，原来万骨窟根本不是什么地狱魔窟，它不属于任何一个维度，完全横跨了时空，并且它有一个特殊的能力，能够为闯入者展现其所有前世今生的记忆。

进来的人或是陷入曾经美好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或是被不堪回首的记忆击败从此一蹶不振。若是没有足够坚韧的意志，将会被困在这里面，永世都只能跟着它一同在时间的长河中流浪，直至它再次被召唤现世，才有机会窥得一丝人间生机。

那些堵在阵法入口处绝望嘶吼着想要挣逃的恶鬼，都是被永远困在这里的万千幽魂。

万骨窟是囚笼，也是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