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三人从西门出来，径直往西北方向去了。

术虎灼熟悉路，所以走在最前面带路。城外的道路上偶尔还能遇见进城的人，看那样子，都是回大同城中来预备过冬的云游商贾。

除却这些云游的商贾，这一路上就没怎么就没怎么看见过活人，出城不到半个时辰，已经看见了少说十来具尸体。有些身上还有野狗野狼咬过的痕迹。

“看样子都是些边民。”郭仪说道。

“可惜啊，应该是被金兵抢了粮食，想进城谋个活路。”许安说着叹口气。

若是死在城中还能有人来收，死在这城外却是只能曝尸荒野，被畜生啃食。

三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约莫一个多时辰，术虎灼策马回身，道：“老师，前面就是黑狼军的军营了。”

郭仪拉着夜狮子加快了步伐，走到术虎灼所站的地方，此地地势稍高，只见正前方是一片广阔的草原，因为已经到了秋季，草原略微呈现出枯黄色。而草原中此刻还跑着数百匹骏马，这些骏马颜色各异，高矮不同，但是都挤在一起奔跑着，脖颈上的鬃毛高高扬起，像是一面面战旗，而整个草原，比起名家笔下的画卷更加真实而美丽。

黑狼在术虎灼身下，看见那些奔跑的马匹有些按捺不住，不断在沙土上蹬着马蹄，不时发出一两声嘶鸣。

“这就是黑狼军专门留下来的跑马场吗？这般好看。”郭仪被眼前的景象折服，由心的赞叹道，只是他的眼睛在那片草原上搜索，却并未看见黑狼军的营地。

“这只是一块小的，还有三块大的在更西一点儿的地方。”

“这还算小的？”许安一脸惊讶。

“黑狼军的底子都是从金国跑到南边儿来的金人，全是骑兵，这些跑马场是很必要的。”

“营地不在这儿？”

“过了这片草原就到了。”术虎灼说着，也往那跑马地上看去，说着：“按理说，应该这儿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这儿这么大，怎么那么容易找到我们。先继续往里去吧。”说着，郭仪夹腿，夜狮子加快了步伐，朝着草原的深处去了。

真正走到草原的里边儿，郭仪感受到不同。他来大同这么久，一直以为大同城周围都是一个样，都是连片的荒漠，偶尔长着些耐旱的植物，只有大同城周围还有些树木。没想到这恶

劣的地方还能有这么美好的草原。

那在草原上奔跑的马群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停下，开始吃草，他们的状态就像是在监视着郭仪三人。

忽然，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各个手中拿着长刀，背上还背着一把弓，这标准的金兵打扮，却穿着黑色的大汉的盔甲。郭仪见术虎灼的表情，就知道，这应当就是黑狼军来接自己的人了。

那一队人离得近了，最前边的一个大汉还挥舞起手中的马鞭，口中呼喊着什么。术虎灼听见了，也上前用同样的语言回应，郭仪猜测，是金国的语言。

那大汉冲到了面前来，竟是直接翻身下马，朝着术虎灼跑来，术虎灼也下马，和大汉抱在一起，那大汉的笑声爽朗，响彻天地。

术虎灼和大汉分开来，他转身向郭仪介绍道：“老师，这是黑狼军中四营营长，也是我父亲的兄弟，兀颜腾。”

那唤作兀颜腾的大汉早从信中得知，术虎灼已经是郭仪的学生了，此刻则是恭敬地向郭仪行礼，用汉话道：“黑狼军中四营营长兀颜腾参见郭总兵。”

黑狼军虽有五千人，但是只是一个卫的编制，术虎木和上四营的营长都死在了金国的埋伏中，这黑狼军这么久一直没有统领坐镇。尽管术虎木指名郭仪来接管黑狼军，但是他这些日子可是连黑狼军的营地都没有来过，这黑狼军的运营实际上一直都是这中四营营长兀颜腾扛着。

郭仪上前拍拍他的肩，起初站的远还不觉得，近了，才发现此人竟是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郭仪笑着看向他身后的那群随行士兵，个个牛高马大，随即开口道：“你们怎么都长得这么壮实，有什么好方法说出来，让我也再长高点儿呗。”

郭仪这一个小玩笑顿时冲散了众人初次见面的尴尬，加上兀颜腾本就是一个爽朗的汉子，便一边同郭仪交谈，一边领着郭仪三人往营地去。

“如今黑狼军还有多少人？”郭仪和兀颜腾稍微寒暄几句，直接切入主题。

“上四营没了，只剩下中四营和下四营，约莫还有三千四百人。”

“马匹呢，还有多少？”

“马匹还是有剩余，大概还有四千余匹。好些上四营当时骑着出去的坐骑都自己找着路跑回来了。”

郭仪看着不远处经过的一小群骏马，这一次靠得近，他看见了那些马匹油滑的毛色和健壮的肌肉——金人训马，果

真比起汉人更有一套。

“黑狼军营地孤悬西郊，若是金兵来犯，当时如何。”郭仪问了这样一个关于防备的问题。

“营地往外二十里，都步下了眼线，金兵来了我们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人少我们就打，人多我们就跑。”

郭仪点点头，但是心中又有疑问，道：“今天我们已经到第一个跑马场了，为何你才出现，莫非我们从哨骑的视线中跑脱了？”

听到这个问题，兀颜腾脸色顿时有些尴尬，看向一旁的术虎灼，见术虎灼和自己的亲兵交谈，没有看向这边，道：“郭总兵，不瞒您说，我们其实一早就发现你了，想要出来迎接你。但是……”

“但是黑狼军中有人看不惯我或者说恨我？”郭仪自己说出了下半句。

“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今天出来，还多费了一番口舌。”

“这样的话，我也是没办法。”郭仪笑着道：“我在四方军中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但是我把他们打服了。”

兀颜腾眼前一亮，道：“郭总兵，若是您今天再设擂台比试一场，估计没人能挑你的毛病了。”他说着挠挠脑袋，道：“黑狼军大半不是汉人，所以我们对于规矩不那么看重，我们看重的是谁的拳头硬。”

“术虎木是拳头最硬的吗。”

“是。”兀颜腾骄傲地点头。

郭仪自然认同兀颜腾的说法，但是想着术虎灼前几日和自己说过的那些事，开口道：“其实我不愿意做这黑狼军的统领。”

此话一出，兀颜腾的脸色黑了下来，他是金人，想当然地以为郭仪和那马大海一样，看不起这只为大汉打仗的金人军队，冷下声来，开口道：“郭总兵，若不是术虎大哥把这位置给你了，你觉得你一个汉人，足够当黑狼军统领吗？”

说大同总兵不配做黑狼军的统领，这个说法倒是让郭仪有些好笑，不过他见兀颜腾误会，赶紧出声道：“兀颜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个位置，由术虎灼来坐。”

“你说阿灼？”兀颜腾听了这话，来不及道歉，脱口而出道：“阿灼，太年轻了吧。”

术虎灼听见自己的名字，牵着马过来，道：“有什么事儿吗？”

“小事儿，把黑狼军还给你。”郭仪笑着说：“你想要吗？”

“当然想，为什么不想？”术虎灼当即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