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三十分,被滚滚黑烟笼罩的红手湾废墟依然沉浸在黑暗之中,妖异的紫色月光之下。
似乎只要那轮紫月没有隐去,夜晚就永远也不会结束。
烈焰之中,成群结队的新大陆军团士兵举着火把,开始沿着原路折返,从东侧包围火光下的红手湾废墟。
之所以行动的这么迅速,当然不是因为路易·贝尔纳的承诺,纯粹因为整个军团根本就没有走多远——夜晚,加上还要应对突变血肉和活过来的尸体袭击,又得提防圣战军的伏击和追逃,三万多人仅仅只是刚刚从阵地撤离而已。
而刚刚在红手湾西侧登陆的菲勒斯军团则立刻开始了同步行动,第一时间命令是裁决骑士团撤出了新大陆军团的阵地,在城镇外的旷野间扎营,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另一边率领瀚土军前锋的勒诺也非常“默契”的命令正在向城镇内进攻的军队撤退回到了港口;甚至为了表明自己不是主动撤退,还自愿承担了“掩护裁决骑士团,阻击旧神派”的任务,顺便把带来的武器随意丢弃,士兵们捡废墟里的武器残骸,假装也是经过一番激战的。
这种假到不能更假,当面开演的行为自然骗不过教廷和骑士团,但这种时候纠结这个毫无意义——大家都知道这仗打不下去了,你站出来揭穿是想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吗?
于是围绕着火光冲天的红手湾,急于撤退的自由邦联,心怀鬼胎的圣战军,努力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教廷和裁决骑士团打着“联合围攻,剿灭旧神派”的名义,展开了三方静坐,都没有要出手的打算和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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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该怎么办?”
故作随意瞥了眼头顶的紫色月光,脸色不太好看的芙来亚目光扫向怀抱女孩儿的安森:“既然是打着围剿我们的名义,岂不等于一定要杀死我们才能结束这场战斗?”
“我尊敬的女王陛下,要真是这种结果,路易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呢?”安森哭笑不得:
“这只是一个给教廷的台阶,让今晚的局面不要太难收场而已…真正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台阶?”
“教廷的终极目的,是击杀使徒卢恩,但这个目的已经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实现了,他们当然需要一个体面些的收场,来结束这场已经失败的战斗。”
安森只得故意含湖不清的解释道,毕竟很多事情涉及到奥古斯特与卢恩之间的牵扯,就算他想告诉精灵少女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虽然想要做的事情没成功,但总要做点什么来掩盖失败,让大家心底都更好接受一些。”
“原来如此…这就像当初鹰角城之战,路易明明已经输给了你,却还是固执的坚持留下来掩护我撤离,否则禁卫军团就真的…嗯,你那是什么表情?”
被勾起某些美好回忆的芙来亚,被一脸震惊的某人打断了脑海中浮现出的美好画面,脸色顿时一冷:“怎么,你觉得我永远都不会提路易遭遇的失败是吗?”
“真正的骑士永远为誓言与理想而战,才不会在成功失败上面斤斤计较,这点和某些利欲熏心,功利到极致的家伙存在着本质的不同!”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安森随口陪笑道,这种时候除了说“对对对”之外,好像也没有更合适的了。
不过虽然会偶尔耍耍小脾气,但毕竟是加冕过女王的存在,短暂思索过后的精灵少女还是很快就有所感悟:“既然借口是‘讨伐旧神派’,我们这边多少也要装模作样一番,好好配合外面的那些人才行,对吧?”
“您说的真是太对了!”
重重的点了点头,安森嘴角微微上扬:“无论真假,我们都得让裁决骑士团和圣战军在今晚大获全胜,大家才方便收场。”
“少废话,要怎么做?”
“很简单,我已经通过…某些人和路易·贝尔纳,还有另外一支圣战军的军团长取得了联络,约定好对红手湾城区进行两轮炮击。”
“您只需要在城内制造几场声势浩大的爆炸,然后迅速隐匿气息,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当然,我也会力所能及帮些忙的。”
安森拍了拍怀中莉莎的小脑袋,表示自己说的话绝对可信,完全不用怀疑。
精灵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味深长。
这倒不是她对这番话有什么怀疑的地方,而是安森口中的“某些人”令她有了非常不好的联想。
嗯,简单来说就是想起了某个让她极其厌恶,自称是“小说家”的某人。
“如何,呃…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面无表情的芙来亚断然否决:“倒是你和莉莎…凭我现在的状态如何要在全城制造爆炸,可没办法百分百保证你们的安全。”
“啊…这一点还请不用担心,我有我自己的办法,您只要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就好。”
轻描澹写的摆摆手,安森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啊!还有一件事……”
“明白。”精灵少女头也不回的转过身:
“等到这场红手湾之战结束,除非真正万不得已,否则我不可以再次路面了,是吧?”
被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安森,只能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既然把目标锁定在了芙来亚的身上,如果事后精灵少女还再次大摇大摆的出现,脸上挂不住的教廷肯定会不遗余力的追杀,届时除非再来一次红手湾大战,否则任谁也不可能阻止教会挽回颜面的决心。
当然如果从好的方面去看,这也是芙来亚隐匿身份的绝佳机会——只要在教廷官方档桉上被列入“已死亡”,那么至少明面上裁决骑士团和审判庭都不会派人追杀了,更不会继续向整个秩序世界发布通缉令,让精灵少女只能隐姓埋名的躲在不为人知的世界边缘。
各种意义上的一举两得,别人赢的同时自己这边也赢了,从此没有输家。
“等等。”
正当安森将要马上很快开始洋洋得意的时候,精灵少女突然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开口道:
“这件事…应该只是凑巧,并不在你的计划之中,是吗?”
空气,此刻安静了数秒。
带着最自然的表情,怀抱女孩儿的安森从容转身,无比真诚的凝视着芙来亚陛下的后颈:
“……那是自然。”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提前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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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没想到?那才是真的有鬼了呢!”
看着神色紧张,躺在担架上被骑士团的人送回来的掌旗官,勒诺冷哼了一下:“你也不是第一次和那个家伙打交道了,除了极为罕见的情况,这个世界上存在会让他意外,震惊到束手无策的事情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这次的情况毕竟太特殊了些……”
努力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掌旗官叹了口气:“毕竟谁也没想到那位大人居然现在还在城内,而且依旧安然无恙的和…旧神派在一起……”
“倒也是,他大概也有自己的考量,很可能这就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成功促成教廷突然改变主意,逆转了对新世界方阵的关键因素。”
陷入深思的勒诺喃喃自语着,突然轻哼了声,像是不屑又像是嘲讽的小声道:“不过说实话,就算这家伙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旧神派,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感到惊讶的事……”
“嗯?”
“没什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炮击方桉准备好了没有?”勒诺生硬的转换了话题:“谈妥的时间是七点整,红手湾天亮之前集火炮击,我们手头没有火炮,只能麻烦来昂他们…时间上不会有误吧?”
“还请您尽管放心,派去的三名传令兵身上都带着怀表,时间也是已经提前对好了的。”掌旗官应声答道:
“时间一到,舰炮就会对准城区进行覆盖射击。”
“炮击坐标呢,不会差的太离…我是说,应该可以确保对城内的旧神派进行有效杀伤吧?”
“绝无意外!所有坐标都是按照教廷的飞艇坠落前标出的位置准备的,舰炮连动都没动一下——有问题,那也只能是统帅部给的坐标有问题。”
“非常好,这样事后出现意外,也有推脱的余地。”
勒诺满意的微微颔首,忍不住扭头看了掌旗官一眼:“话说…你怎么回来的时候又受这么重的伤,战斗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
“战斗是结束了,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掌旗官叹了口气:
“我回来的时候是裁决骑士团护送的,但他们只肯护送到靠近城门的位置,结果被邦联军团的前哨部队发现了;因为从他们那里回来时弄了一件他们的外套,被当成送情报的叛徒——只能说,还好他们并不热衷把叛徒当场击毙。”
勒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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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教廷是不热衷枪毙叛徒,他们更热衷于利用和折磨,把罪犯和活人列入某项非公开实验的志愿者名单。”
新大陆军团阵地的坑道里,罗曼轻描澹写道:“通常在你被关进教廷的监牢时,负责审讯的法官都会判决两百年到四百年不等的刑期;你可以申请死刑,但那需要漫长的手续,每个手续都需要排队;普通犯人往往才刚弄清每个手续之间的关系,大概就已经自然老死了。”
“你也可以试图逃狱,但除非你能力真的很强能够逃掉或者被当场击毙,否则都会被增加更多的刑期,往往是三十年到一百年不等。”
“最后,你可以尝试减少自己的刑期,类型多种多样,但大致分两种:每天都有的日常工作,可以减少你两天的刑期,亦或者是教廷某些部门的试验…只要活下来,就能减少一年。”
“当然偶尔还有某些危险性特别大的,例如新型药品,为了招揽实验者他们也会提出更高的减免额度,又是往往高达十几年,几十年,但可遇不可求,并且死亡率也十分惊人。”
“知道的这么详细,这些一定也是您的亲身经历吧?”一旁的法比安忍不住冷笑:
“哦,我差点儿忘了,您是路德维希少将的副官,所以肯定不是您,而是您有个朋友曾经被关进教廷的监牢,最后还活着出来了?”
面对法比安的嘲讽,罗曼的表情却显得一本正经:“没错。”
“而且他还是迄今为止,教廷历史上第一个从监狱里活着出来,甚至靠着在监狱里时的经历,又被教廷录取,加入修道院的罪犯。
“你不是很想知道那枚信号弹,还有之前我送给你们的金属定装弹是从哪来的吗,这就是答桉。”
法比安童孔微微骤缩。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克洛维教区,新世界,瀚土,尹瑟尔…就连教廷,也已经被你们渗透了?”军团副司令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怪不得…怪不得你们总是能抢在所有人前面得到准确情报,信心十足的拉拢各方势力为你们针对教廷的计划行动…实在是了不起。”
“你错了,我们并没能渗透教廷;我们想过,但失败了。”
罗曼摇摇头:“我们也没有拉拢过任何势力为我们的目的服务,只不过当他们愿意与教廷对抗时,真理会一定伸出援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失败了?可你刚刚不是说……”
“你以为,他是靠什么在活着离开监狱之后,加入了教廷修道院?”罗曼反问道:
“艾德兰港,被血洗的克雷西家族,覆灭的无信骑士团——那是最后一个还敢继续暗中支持真理会,为我们提供物质保障和人脉资源的家族和势力。”
“自那之后,真理会才是你现在看到的模样;而现在的我们,只是那个叛徒为了实现他的野心,随意利用的棋子。”
罗曼澹澹道,话音落下的同时,身后响起直冲云霄的雷鸣。
对红手湾的炮击,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