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的是克洛维南部军团的副司令,那个据说在雷鸣堡大放异彩的家伙?”
劳伦斯·伊戈尔皱着眉头,他依稀记得关于瀚土战争的情报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不值一提,普通到极点的名字。
“正是。”玛缇亚斯大使轻快的答道,神情却无比的严肃:
“相较于不值一提的瀚土军团,他和他的风暴师才是值得您注意的敌人,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敌人。”
“一个雇佣军首领?”劳伦斯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一个凭一己之力说服图恩背叛伊瑟尔精灵王国,拿下鹰角城,又迫使艾登与图恩联合的雇佣军首领。”
玛缇亚斯大使正色道:“您觉得以艾登和图恩的关系,以七城同盟四分五裂的状况如果没有外力,他们真的有可能联手吗?”
“不,不可能的!”没等对方回答,玛缇亚斯大使就给出了答案:“两个最有可能、也最有实力的公国为了瀚土最终的归属杀得你死我活,最终两败俱伤…这才是瀚土战争原本的结局!”
“但现在他们不仅没有开战,反而达成了同盟;我刚刚审讯了一个密斯特的小贵族,他居然告诉我瀚土已经建国了!”
“建国了?!”
劳伦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你是说……”
“克洛德·弗朗索瓦已经在铁钟堡加冕为王,自称克洛德一世。”玛缇亚斯微微颔首,表情有些复杂。
征服瀚土一直是伊瑟尔精灵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在过去的近百年间,伊瑟尔始终致力于维持瀚土的分裂状态,同时不断向这片土地进行殖民和渗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君临瀚土。
毕竟西部诸国都已经成为帝国的领土,中部的小国也已经被克洛维尽数征服,伊瑟尔精灵再想要扩张除了直面克洛维的兵锋,就只有入侵瀚土这一条路可选。
现在对遭受重创的伊瑟尔精灵,帝国的支持是完成这一梦想仅剩的救命稻草,必须牢牢抓住才有翻盘的希望。
“正在和您交战的人是勒诺·艾曼努尔,艾登公国的继承人;,作为对艾曼努尔家族支持他称王的报答,克洛德·弗朗索瓦给了他一万人用来收复卡林迪亚港。”
玛缇亚斯冷冷道:“以我对克洛德·弗朗索瓦的了解,他是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将卡林迪亚港让出去的,所以也一定有至少两手准备。”
“安森·巴赫?”劳伦斯还是不太相信。
“安森·巴赫。”
玛缇亚斯郑重的重复了一遍那个让他记忆犹新的名字:“绿茵谷之战,他只凭几千人的风暴师击败了兵力数倍于他的艾登公爵。”
“眼下克洛德·弗朗索瓦已经率领大军奔赴艾登战场,准备和帝国远征军决一死战;如果他还留有任何的后手,那就只能是他。”
“……我明白了。”
劳伦斯沉默了一阵,表情终于凝重了几分,但连绵不绝的暴雨还是让他按捺不住心底的烦躁和焦虑:“你们伊瑟尔精灵还要多久才能夺回鹰角城?”
“很快,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微笑的玛缇亚斯显得很有信心,只是背在身后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暴露他此时此刻的不安。
不再多言的劳伦斯收回目光,举起单筒望远镜继续观察远处。
浓密的硝烟笼罩着狂风暴雨中的卡林迪亚广场,枪焰闪烁间,是一具又一具在哀嚎与惨叫中倒下的血肉之躯。
枪炮轰鸣声中已经杀红了眼的瀚土军团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向着有三门步兵炮和足足三个满编帝国线列步兵团驻守的街垒,悍不畏死的发起一轮又一轮浪潮般的猛烈攻势。
面对固若金汤的街垒,手中并没有任何重武器的勒诺·艾曼努尔除了强攻外根本没有任何更好的手段;一次次的强攻? 除了丢下更多的尸体外? 并没有取得更多的战果;而空旷笔直的街道也为敌人的火炮提供了极佳的射界,每一轮霰弹齐射都能在密集的人群中撕开一道巨大的扇形豁口,将雨水染成红色。
但他们仍未退却。
尽管已经不知道被击退了多少次? 勒诺·艾曼努尔仍旧坚持进攻;在硝烟中一次次倒下的荆棘花旗? 一定会在下一次怒吼声中再次绽放。
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进攻。
隔着层层雨幕,身后的枪炮声正在渐渐隐去…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敌人正在逐渐站稳脚跟,开始着手清剿外围站场。
一旦左右两翼的军团被击溃和歼灭,接下来就是自己了。
所以必须进攻? 进攻…才能反败为胜!
“轰——!!!!”
随着炸雷般的巨响? 三门六磅步兵炮连带着炮架发出剧烈的震动;不待硝烟散去,后排的帝国线列步兵立刻上前,随骑士上扬的军刀整齐划一的举起手中的步枪。
“横排齐射——开火!”
“砰——!!!!”
整排整排的铅弹犹如泼水般撒向浪潮般袭来的瀚土军团? 冲在最前排的十几个身影当场倒地,或是被跳弹打穿了手臂和小腿不住的哀嚎,最终变成雨水中一具冰冷的尸骨。
但更多的士兵从容趁着齐射和火炮射击的间隙从容闪躲? 以一种貌似散乱的阵型继续向街垒冲锋。
如果莱昂站在这里,他一定会惊呼这就是克洛维军团的散兵阵列——经受血与火洗礼的瀚土军团,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了这种在克洛维也相当“现代”的战术。
“砰——!!!!”
又是一轮齐射,瀚土军团的冲锋出现了小小的停顿,惨叫和哀嚎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但冲锋仍未停止,踏着袍泽尸骨的排头兵们已经能看到街垒后帝国线列兵惊恐的表情。
“白刃战准备——所有人,上刺刀!”站在线列后方的卢瑟·伊戈尔怒吼道。
拼命擦拭着单片眼镜的年轻参谋表情微微有些狰狞,他实在是不明白对面的瀚土人究竟在发什么疯,明知是死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冲上来。
他倒不在乎这些蟑螂似的杂碎死活,但他们的不知死活已经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自己率领的这三个步兵团是仓促间集结起来的,弹药其实并不是特别的充足。
再这么耗下去,街垒说不定真有可能被他们突破!
“铛!”
染血的长刃挡住了刺向心脏的刺刀,鲜血从惊愕的帝国线列兵口中喷涌而出,用血浆冲刷着贯穿自己胸膛的刀锋上残破的碎肉。
这并不是勒诺原本的佩刀,只是随手从地上捡来的某个帝国骑士的武器,甚至不是第一个。
重复着不知道机械的重复了多少次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勒诺·艾曼努尔缓缓抬起头,被染成血红色的视野中更多的敌人在朝他扑来。
这就是身为掌旗官的“优势”——勒诺发现自己甚至用不着主动进攻,就能为身边的士兵吸引到大量的火力;而他要做的仅仅是站在原地,用手中的刀剑和步枪收割生命。
夹杂着血腥味儿的潮湿空气从鼻腔涌入身体,如果说原本还只是有所察觉,那么现在的他明确感到某种蕴藏在自己血脉中的力量正在拼命挣扎最后一层束缚,从沉睡中苏醒。
“快了,就快了。”
垂首的勒诺犹如暴雨中落魄的鬣狗,拄着旗杆,死死盯着街垒后的方向,早已麻木的右手继续挥舞着满是豁口的长刀。
铅弹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但却没有一发碰到他的身体;随着又一个帝国线列兵惨叫着倒在血泊中,荆棘花旗再一次在暴雨中猎猎作响。
“进—攻——!”
嗜血的怒吼从勒诺那早已沙哑的嗓子里炸响,紧接着周围响起了无数声相似的呐喊;一个又一个瀚土士兵仿佛身体里有种力量苏醒了,瞪着猩红的眼睛跟在狂奔的旗帜后发起冲锋。
“进—攻——!!!!”
站在最前排的帝国线列兵们瞪大了眼睛,面色惊恐的看着这群悍不畏死的身影硬生生冲破了防线,宛若饥肠辘辘的凶兽,急不可耐的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噗!”
血浆从利刃撕开的胸膛中喷涌而出,勒诺惊奇的发现那难闻的腥臭味正一点点的变得美妙起来,让他有种扔掉武器,直接扑上去撕咬敌人脖颈的冲动。
就在他准备继续进攻的时候,某种仿佛心灵感应般的本能让勒诺猛地抬起头,看向街垒的正后方。
他能感觉到在那儿有一个…和自己非常…相似的家伙。
“啊!”
惊恐的卢瑟·伊戈尔浑身一震,像是被凶兽盯上的猎物。
“拦住他!快,拦住那个举着军旗的家伙——他是他们的首领!”
刺耳的尖叫声穿透暴雨刺进勒诺的耳朵,年轻的艾登公国继承人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很好,我找到你了。
混战中十几名帝国步兵在卢瑟面前组成一条线列,齐刷刷的举起了步枪,在凄厉的尖叫声中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硝烟中倒下了十几个身影。
“进—攻——!!!!”
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在暴雨中回荡,几十名瞪着猩红瞳孔的瀚土战士发出震颤灵魂的呐喊,端着步枪迎面和帝国线列兵们撞在了一起。
在某种狂热的气氛下,这些瀚土战士们的行动变得无与伦比的高效,甚至忘记了疼痛,忘记了饥饿和恐惧,变成了最最纯粹的杀戮机器,在帝国线列兵的防线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混乱的战场中央,落魄不堪的勒诺拄着军旗,踉踉跄跄的向防线后的卢瑟·伊戈尔走来,低垂的头颅上挂着难以名状的“笑容”。
嗯,就像是饥肠辘辘的野兽看到猎物时的那种。
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敲击在卢瑟心头的鼓点,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拦住他,你们这帮渣滓都听到没有?!拦住他!这是命令,命令!我以劳伦斯·伊戈尔的名义,以我父亲的名义命令你们,拦住他们!”
凄厉的尖叫声仍在继续,周围的帝国线列兵不断的试图填补被撕开的缺口,但在瀚土军团癫狂而又悍不畏死的冲击下,缺口仍在不断被突破,被扩大,宛如冲垮堤坝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举着军旗的勒诺甚至已经不用战斗,周围癫狂的瀚土战士们已经替他挡下了所有攻击…明明周围到处都在战斗,在厮杀,但他却能像闲庭漫步般,穿过被层层防线阻挡的街垒。
暗红色的视野中,他看到自己的“猎物”满脸惊恐的捡起地上的手枪,用了足足十几秒才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用尽全身的力量扣下扳机。
“砰!”
枪响的瞬间,勒诺一脚踹在了卢瑟胸口,铅弹贴着头皮飞了出去,在勒诺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狰狞无比的血痕。
面无血色的卢瑟倒在地上,单片眼镜在血水中摔成了碎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从挥刀而立的艺术家变成了落魄到极点的落水狗,无计可施的瘫成一滩烂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我是卢瑟·伊戈尔,伊戈尔家族的继承人!我和你一样,身上也有沃顿家族‘狂猎骑士’的血脉,我们都是‘沃顿’的血裔!”
“按照天赋者的传统,你不能杀死我,否则就是和所有继承了‘狂猎骑士’血脉的天赋者为敌,他们会为我复仇,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会把我关于‘狂猎骑士’血脉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求你、不要杀我啊!”
“噗!”
满是豁口的长刀撕开了卢瑟·伊戈尔的脖子,粘稠的鲜血不受控制的从伤口中疯狂溢出,直至他再也吐不出一口暗红色,混杂着碎肉沫的“口水”。
勒诺低头喘息着,兴奋的脸上流露出无尽的快意。
可就在这时,某种源自沸腾血液中的力量让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狂风暴雨中,再次响起了枪声和士兵们冲锋得呐喊。
帝国先遣军的反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