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他很可能不仅混淆我的认知,而且还修改了记忆?”
安森强忍着内心的诧异,询问的同时内心反复回想着自己和小佩里戈尔前后仅有两次的接触,并且反复在心底默念“尹瑟尔精灵大师莫里斯·佩里戈尔”,试图将两段记忆区分开来。
“不是可能,而是推断。”威廉纠正道,右手按了按不停跳起的太阳穴:“根据您提供的信息以及我已经成功破译的部分,这位莫里斯·佩里戈尔…啊,也就是那天晚上打断了我们晚餐的家伙,拥有以一种比较特殊的,可以直接对所有人包括自我认知和记忆进行干涉的能力。”
“这其实是两个部分,但解释起来稍微有些复杂,您就姑且当成是一回事好了;这种能力从形势上理解的话,既不属于血脉之力,也不属于三大魔法中的任何一种。”
“嗯……我就把话说得再明确些好了,别的学者是怎么理解的我不管,但按照我的研究,或者说以古代符文作为基础去推演的话,血脉之力和魔法…至少是有着相同起源的。”
威廉·戈特弗里德的语气突然变得没那么有自信了,眼神也在不停的观察着安森的表情,像是在警惕狩猎者的野兽:“当然二者或许…存在正确或者错误的用法,就像鸦片酊稍微使用可以缓解咳嗽,疼痛和感冒,但如果过量的话就会导致……”
“你不用那么紧张。”
看着他还在那儿反反复复,结结巴巴的给自己辩解,安森甚至有种想笑的冲动:“别忘了,我们可是私下破译了圣艾萨克的笔记,还偷偷记录了一台差分机设计原理的共犯,两个中无论哪一条,被教会发现都足够上火刑架了。”
“啊…确实是这样呢。”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威廉重新抬头看向安森:
“简单来说无论血脉之力还是魔法,本质其实都是‘突变’和‘进化’,是打破原本固定规则后所产生的异类,是一群白色山羊中突然冒出来黑色变种,就像是不停运转的机器里偶尔出现的杂音与制造出来的次品。”
“次品未必比良品差,某些方面甚至可能更优秀,唯一的问题是不可重复无法复制;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施法者和天赋者的区别,可能就在残次程度是否尚且还在容忍范围之内了。”
面无表情的安森,心底已经是惊涛骇浪。
威廉·戈特弗里德的分析和自己“在”博瑞迪姆时获悉的真相已经非常接近了,甚至因为他是个古代符文学者,对这方面的了解很可能已经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理论和体系。
排除掉对方同样是穿越者的可能,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对方真的就靠“古代符文”这个东西,加上之前圣艾萨克笔记里的内容,独自完成了破译。
古代符文…看来自己以前真的是冤枉教会了,这种禁忌知识真的很有查封的必要啊!
“所以,小佩里戈尔所掌握的能力,和这两种又有什么区别?”
谨慎的望着自己的技术顾问,安森隐隐其实已经有了答桉,但还是不太敢确定。
“最直接的区别就像我刚刚所说的,后者的能力虽然强大,但却属于残次品…既然是残次品,那么就肯定和良品有所不同。”威廉深吸口气:
“我们假设这个世界是存在…嗯,就当是质检员吧,这位不太勤劳的质检员,是可以发现二者不同的。”
“但这位‘小佩里戈尔’所使用的能力,却不属于‘残次品’的行列,而是被许可的力量。”
“被许可?”
安森越来越心跳加速:“什么叫…被许可?”
“这个…我还是拿刚刚的比喻来举例好了。”又喝了一大口咖啡,技术顾问的表情明显比刚刚更疲惫了些:
“虽然生产出次品是不被许可的,但并不意味着不可以生产同类型,但稍微与其它产品稍有区别的‘竞品’——节庆日的蛋糕店会在表花上增加符合节日的花样,服装厂会为了重要客户,刻意提升衣服的用料甚至工艺水准。”
“这些同样是与良品有所区别的东西,某些的差距可能都大到和次品没有区别的程度,但它们是被‘许可的’;哪怕从结果上看可能和某些次品几乎完全相同,区别的地方在于,它符合了那位不称职的质检员的心意…我这么说您能理解吗?”
安森可太理解了。
自己的能力…那种可以无限制观察周围万事万物,会被路易·贝尔纳这个天赋者觉察,误以为血脉之力,被梅斯·霍纳德当成咒魔法,却不属于二者之中任何一个的“异能”,完全符合他刚刚的这番描述。
换句话说,小佩里戈尔拥有和自己同样的能力,他是怎么办到的?
不,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
“那这种能力的出现,是存在某种理由和前提的吗?”
“好问题!”威廉眼前一亮:
“非常好的问题…不愧是您,换成其他人,他们问的大概就是‘要怎么做才能获得这种能力’,或者‘我能不能成为和他一样的存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垃圾和废话。”
“但您不是,您敏锐的觉察到了获取这种力量是因为出现某些不合常规的‘异样’,事情不太对劲,而且结果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很可惜,现在的我还不能给您这个答桉,因为我只是一名古代符文学家,我所掌握的知识只能允许我‘沟通’和‘破译’,还不具备推导的能力。”威廉摇摇头:
“我只能告诉您一个没有证据的猜测…依然是用刚才的比喻,既然这种能力是特别给予的,那么这位不称职的质检员就肯定有他的目的在里面,并且相较于所有普通的良品,这种‘不同’的定制款,肯定会受到更多的关注。”
“这种‘关注’,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像是隐隐觉察到了什么,技术顾问再次高情商的把话说的比平时隐晦了一些,但安森还是明白他的意思——得到了能力,就意味着你受到了‘世界法则’的监视。
甚至更进一步,你在获得能力的同时也等于被授予了某项使命,并且这份“荣幸”多半是不能拒绝的。
正当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的时候,卡尔突然小心翼翼的把脑袋探了进来,紧张兮兮的望着房间里的两个人:“那个…我现在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安森摆了摆手,拦住了立刻起身就想要走的技术顾问:“外面出事了?”
倒不是对忠诚的参谋长有什么不放心的,纯粹是两人多年相处已经达成了默契——不是出现了完全失控,没办法插手的局面,卡尔·贝恩都不会主动来找他处理。
“法比安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还有一位跟着他来的王家侍从。”
卡尔点点头:“军队这边我们会想办法应付过去,有什么消息也会尽快让小书记官传达,你……最好还是赶紧见他们一面比较的…咳咳咳,合适。”
王家侍从?
安森表情怔了下,他很确信自己是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了…难道索菲亚那边不太顺利,自己必须要放人:“是要我们撤掉障碍,允许议员和大臣们入宫吗?”
“呃应、应该不是。”卡尔的表情更古怪了:
“好像…好像是…是……”
………………………………………………
“陛下遇刺了?!”
震耳欲聋的惊呼声震荡着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大片大片的灰尘直接从顶端洒落在那些惊讶的脸上。
站在工厂库房的手脚架上,居高临下见证了这一幕的莫里斯·佩里戈尔感到心情愉快。
这种体会就像是魔术师表演的落幕时刻,那些长大到合不拢的嘴巴,瞪到要暴凸出来的眼球,急速跳动的心脏…每个步骤,仿佛都在全方位的体现他的技艺是如何的高超,如何的优秀。
但自己是个优秀的表演者,真正技艺高超的魔术师,会在所有人最为激动的时刻,表现的最为从容不迫,让他们对眼前的景象信以为然。
于是莫里斯·佩里戈尔款款站起身,静待所有人都不在叫嚷的时候才轻咳了两声,而后才略带哀伤的继续自己的表演:
“是的,诸位将军们,根据我最新得到的情报,卡洛斯·奥斯特利亚,我们敬爱的,英明而睿智的国王陛下,已经在十五分钟前遭到了刺客的谋杀,不幸殒命。”
“目前奥斯特利亚宫内已经是一片混乱,风暴军团和枢密院联手封锁了消息…当然,就算他们没有封锁,相隔半个克洛维城,你们大概也很难知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话音未落,立刻有将军起身问道,表情冷漠的盯着这个俯视所有人的家伙:“谋害陛下的刺客,不会就是您安排的吧?”
“我理解阁下的愤怒和敌意,但您似乎没有注意到一点事——卡洛斯陛下活着这件事本身,对教会的意义究竟多么巨大。”小佩里戈尔叹了口气,忍不住摇摇头:
“如今的帝国愈发的好战,如果克洛维不出面阻止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诸位将军们可以认真回忆一下,是不是每次帝国的那位皇帝陛下展现出想要扩张的野心,克洛维就会立刻出手阻止?”
“我再多问大家一句,假如克洛维立刻换一位新国王,他会不会做出和卡洛斯陛下相同的选择,不计代价的遏制帝国的扩张?”
这……将军们面面相觑,看向彼此的眼神显然是不太确信,或者说完全不相信。
“千年以降,教会的核心目标始终是创造一个势力均衡的秩序世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世俗的统治者们心存忌惮,无法成为邪恶的独裁君王,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寄托在自己的好恶和心情上面,那将是不逊色黑暗时代的可怕光景。”
小佩里戈尔一脸的正气凛然:“当然,我也不敢完全保证这件事就彻底和教会无关;毕竟被逼上绝路的陆军部狗急跳墙,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做出某些疯狂的举动?”
“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些,而是诸位…陛下已死,掌权的枢密院和他们忠诚的看门犬风暴军团已经控制了王国中枢,他们随时可以用‘谋害陛下’的名义牵连诸位,彻底否定你们兵变的正义性。”
“甚至…他们可以直接将罪名锁定在诸位的身上,号令兵变的军队脱离你们的掌控,公开高价悬赏你们的人头,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彻底毁灭诸位克洛维新时代的希望!”
话音未落,在场的将军们纷纷色变。
这倒不是因为小佩里戈尔的那番威胁,而是他们想到的更恐怖的可能…屋内在座的人中,会不会还有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已经和枢密院那边串通好了的混蛋?
有可能,很有可能啊!
一片诡异到人人自危的气氛中,莫里斯·佩里戈尔跳下手脚架,表情真诚的看向在场众人:“这种时候,摆在大家面前的选择其实就只剩下两条路。”
“要么,乖乖向枢密院投降,看看是否会得到对方的宽恕。”
“要么…将这场起义进行到底,卡洛斯陛下虽然已死,但仍有尚且年幼的后继者正身处宫殿之中;年幼的君王正被奸臣和贪婪而野心勃勃的外戚贵胃们所包围,急需真正忠诚的士兵护驾勤王!”
“这是秩序之环授予诸位的伟大使命,让一个崇高而荣光的王国,不至于因为小小的骚乱而陨落。”小佩里戈尔深吸口气:“而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诸位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万不可再有任何拖延。”
“需知真正的大义,决不能计较小小的仁慈,更不能因为必要的残酷而心存犹豫;让叛徒们流尽鲜血,让中立迟疑的骑墙派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如此,黑暗中的克洛维…方能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