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血雾中,一柄由三人组合而成的尖刀正在铺天盖地的石俑群中突进,他们身后留下了一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碎石路。
尖锐前端,白芒四射,锐不可挡,后方清光护住方寸之地,卦纹不断闪现。
“雁翱翔!”
银芒爆闪,李腾龙手中枪失去踪迹,身前无数枪影隐隐勾勒出燕翅之形,枪劲纵横俾阖,石俑触之即碎,生生清出一片碎石地。玄道子紧随其后,颌下胡须被汗渍沾得一片银白。
杆驻地,李腾龙脸色煞白,从胸前伤口渗出来的血染红了整片衣裳,而且,这伤口仍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渗出鲜血。
他甚至连停下来包扎的时间都没有。
“腾龙!让我在前面!你先休息……”
丽莎的声音已经带着哭音,早已捏在手里的伤药一股脑往伤口上撒。
李腾龙看着露可,眼神温柔,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珠抹去,笑道:“没事的,要相信我!”
说罢,勉力一提银枪,一抖,一声枪吟,刚想勉力再战,抬眼望去,却见丽莎一脸迷惑。玄道子则是狂喜地叫道:“李老弟!快看,这些石俑好像在退!”
“退?”李腾龙一愣,连忙抬头一看,但见自己先前清开的一片小空地没有缩小的迹像,反而越来越空旷了,视线所及之处,一尊尊石俑缓缓转身,尽皆退回血雾之中,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已经习惯了石俑挨着石俑,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李腾龙来说这突然空出来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空地却突然感觉有些不适应。
真退了?还有这等好事?
放我们一马?
心下一阵狂喜,心神一松,那股劲再也提不上来,一阵摇晃,若非丽莎扶着,险些一头栽倒。
石俑退去,丽莎脸上却不见欣喜之色,抱着几乎脱力的李腾龙,心中又痛又乱,她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此刻却一团乱麻,她只想抱着他,什么也不想。
然而,玄道子一句话提醒了她。
“石俑不可能无故撤退,难不成大阵有变?”
仿佛一道惊雷从脑海闪过,丽莎陡然一颤。
李腾龙立时察觉丽莎身躯的变化,低声道:“怎么了?丽莎?你想到什么了?”
丽莎涩声道:“腾龙,我们初进这片空间的时候,石俑阵中还是有战车的,甚至还有不少弩俑,但一路来,却不见一辆战车,恐怕……”
恐怕什么,她没说出来。
李腾龙脸色骤变,玄道子更是面如死灰。
如果说面对石俑,三人还有一拼之力,面对战车,那根本一丁点儿希望都没有。更遑论弩阵。
一股没来由的沉重感压在心头,就连空气都凝窒了不少。
此刻,丽莎多么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然而,不过数息间,三人就感觉地面开始轻轻颤抖。
但见远方血气弥天,一线红潮连天接地汹涌而来!
无路可逃,无法可避!
根本容不得三人有多余的思考,红潮来势极快,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无可抵御的气势轰然压在三人心口上。
此等威势,已然生还无望,丽莎没有看袭来的战车浪潮,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腾龙,轻轻地道:“难怪就连老师都陷在这里,腾龙……看来,我们要辜负老师的期望了。”
李腾龙看着丽莎,眼神有些散乱,老师的脸庞,眼前的笑脸,在脑中仿佛走马灯一般来回转,半晌,咧嘴一笑:“丽莎,如果没有认识我,你现在还是住在城堡里,是众人疼爱的公主,跟着我东躲西藏,现在还要跟着我一同死在这地底深处
,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后悔吗?”
隆隆震响,声震天地,仿佛死神的镰刀。
丽莎没有转头,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腾龙,仿佛要将眼前男子铬进灵魂一般,她附在李腾龙耳边轻声道:“我只后悔,没有机会让你替我带上戒指。”
李腾龙笑了,他笑得很洒脱,然后,他伸手撕下一片衣角,郑重地捧起丽莎的右手,丽莎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眸子间柔得仿佛能将铁汉融化。
“这些年,苦了你,现在却连个象样的戒指都没能给你,对不起……”
李腾龙笑着,将那片衣角缓缓地环在丽莎的……食指上。
丽莎身躯陡然一僵,下意识就想将手抽回来,然而李腾龙却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腾龙!你……唔……”
李腾龙没有给丽莎说话的机会,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话,然后,右手悄无声息地切在丽莎的脖子上。
丽莎身躯微震,缓缓软倒在地,但这次却没有立即昏迷过去,仿佛知道李腾龙要做什么一般,内心不允许自己就此昏迷,圆睁着眼断断续续地道:“为……什么……”
李腾龙苦笑:“睡吧,丽莎,睡醒了之后就忘了我,你还是那个公主,你会有你的未来,会有一个保护你的王子,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我的王子……就是你……别想扔下……”
再坚强的意识终究抵不过大脑瞬间缺氧导致的昏迷,那个我字,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丽莎头一歪,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李腾龙眸子隐约点点血丝,伸手轻轻地拂去那两行泪珠,静静地看着丽莎的脸庞,即使昏迷过去,她的眉仍然紧皱,似乎在无声地责怪他。
“对不起……我是自私,但,请允许我自私一次。”
低声喃喃自语,李腾龙附下身,轻轻一吻印在丽莎的眉心。
当他站起身时,转头见玄道子正一脸阴晴不定地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战车浪潮,一只手藏在怀里,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玄道长!”
一声大喝,玄道子一个激灵,转头看向李腾龙。
“我李腾龙生平从不求人,这次,我请求你!”
玄道子闻言一怔,认真地看了眼李腾龙,见他已存死志,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不禁微叹一声,认真地道:“你说!”
李腾龙转头看了眼软倒地上的丽莎,抬头凝望着越来越近的血潮,最前端,战车狰狞的模样已然清晰可见。
“不论发生什么事,请保护好她,别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感受着李腾龙周身浮起来的气势,玄道子没来由地心底一颤,从来,他都觉得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生存乃人之天性,为了这两字,夫妻,兄弟,甚至父子都有可能反目,他从不否认世界上有视死如归的人,但,他从来不认为在现在这个浮躁的世界还会有为了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肯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在这一刻,他没来由地感觉自己很渺小,渺小得仿佛一粒沙子,而藏在怀里的那件东西像是一团火一般在灼烧着他的神志。
是的,从始至终,他只是想着应了自己的劫难,对于这两位老师故人,根本没有多看重,对他来说,他们只是自己应劫之路上的过客罢了。他从来都没有将他们划入挪移符的使用范围之内。
但这一刻,他发现,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生来就是英雄的人物。
比如眼前这位男子!
沉默半晌,玄道子眉宇紧锁,藏在怀里的手终究还是抽了出来,沉声道:“只要我玄道子还有一口气在,
那位姑娘就不会有任何事。”
且先看看,到底这里算不算我的死劫,若不算的话,我擅用了最后的保命手段,怕是难逃一死。
说不定,这李腾龙能有什么法子带着我们脱出险境。
李腾龙静静地看着玄道子的脸,半晌,郑重地道:“谢了!”
说罢,转身面向战车浪潮,转头见玄道子正用衣服将丽莎系在背上,眸子凝望着仍旧紧皱眉头的丽莎,瞳孔深处掠过浓浓的不舍。
轰鸣声震天地,战车未至,音波挟着气浪卷得李腾龙衣服猎猎作响。
最后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洒脱的笑容,当他转头过去,一股惨烈的血气轰然爆发,决死气势冲天而起,如山压至的战车浪潮竟然被这股气势生生压下。
“跟在我后面,我保你生路!”
低沉的声线,仿佛变了一个人。
迎着气浪,一步踏落。
“孤枪枕雪!独挡雄关!”
似吟似喝,双掌一合,一拉,淡淡血气间,银枪爆鸣。
“血途朔风卷苍茫!”
银枪斜点,气势再度攀升。
三十米!
“雁北去,君何归?”
十米!
“雁北去!君!不还!”
最后一步,踏落!
“轰……”
一声炸响,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势冲天而起,远远望去,仿佛漫天血色浪潮间冲起了一根血色光柱,狂暴的力量难以压抑地横扫四面八方,一圈血色光圈沿着地面急速扩散,当先冲至的一排战车生生被震为碎石。
烟尘漫天,碎石如雨。
李腾龙从怀里掏出一枚血色玉石,往银枪枪杆上一拍。
血玉沿着枪杆笔直掠到枪尖,带出一线红到滴血的血色,随着血玉掠至枪尖的瞬间,红芒再耀,诤然龙吟,李腾龙的气势再攀。
“怒龙抖甲!”
龙吟动天,无边战车浪潮间陡然腾出无数枪影,错目之下仿佛一条血色巨龙沿地蜿蜒,一声炸响,天摇地动,从天上往下看,血色巨龙一口生生将战车浪潮咬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然而,对于无边无际,数之不尽的战车海洋而言,这却是微不足道的,甚至连伤都算不上。
李腾龙周身笼着浓厚血色,即使在血浪中,那对瞳孔仍然散出幽幽红光,右手血枪恍若实质,嗡嗡龙吟,左手顶在一匹石马脖颈上,冲力压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不能退!
双目一瞪,李腾龙右脚一踏,一声大喝,左掌力量轰然爆发,一声巨响,石马破碎,与此同时,身躯一旋,右手血枪一震,漫天战车浪潮间,血芒再耀。
“血虹贯日!”
无数枪影凝合而成,一杆巨大血枪仿佛血箭,沿着战车浪潮,不退反进,逆流而上,尖端呜呜龙吟仿佛巨龙飞天,势不可挡,所过之处,所有战车尽皆崩碎,这一枪,直接在战车浪潮中生生冲出百米空白地带。
血芒未尽,无匹力量再度爆发,血龙咆哮着一飞冲天,万道血芒飞速凝结,仿佛腾起了一轮血色太阳。
“天坠残阳!”
血色太阳挟着无匹气势轰然砸落,血芒冲天而起,狂暴的力量横扫奔驰,以血阳为中,方圆数十米被这一击之力生生砸成一片空白,碎石崩天而起,仿佛下了一场碎石雨。
就在这一瞬间的空隙,紧跟在后方,一脸阴晴不定,左手藏在怀里的玄道子倏然一眯眼,先是一震,随后脸庞上涌出一抹狂喜之意,藏在怀里的左手迅速抽了出来,由于太过忘形,导致怀里的挪移符被带出黄黄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