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光线充斥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四周设备极为简洁，与陈小石所认知的深水潜水舱有极大的不同。

一张柔软的坐椅，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剩下的是一张小控制台，上方只有一张光幕和两个摇杆，这东西倒是与潜水舱一致。只是除了两个摇杆和开启光幕的按钮之外小小的工作台上什么也没有……不，至少还有一瓶他最喜欢的红星二锅头和一包精心调制的酱鸭。

临别赠礼？

陈小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打开光幕，但见空间中淡蓝光芒一闪，倏然飘出几枚字符。

这是什么？全息投影？陈小石正欲伸指去触摸，那数枚字符在空中一闪，组成一个旋转着的太极图像，随即如同一面镜子一般，正中的太极变成了陈老的脸庞。

“古典合金能够阻止人类目前已知的所有波段通讯，这一段是留影，所以我们并不能给你什么指示，这一任务只能靠你独立完成，详细的任务目标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仔细研究。”

陈老的话很简短，也很明确，光幕一闪，重新变成太极图像，只不过中间多了一条进度条。

“哦……对了，那二锅头和酱鸭是赵远山他们给你留的，夹层里还有一包烟。”

能够阻止人类目前已经的所有波段？

对于这个问题，陈小石只是略一思索就放弃了继续寻根究底的打算，毕竟，这是专业的玩意，自己并不懂。

手指抚过二锅头和酱鸭，他脑海中浮现出这段海上的短暂时光。

一脸严肃的何向西，总是热衷于看自己手相，并且给自己算卦的赵远山，即使蒙着面巾，仍旧能感觉到面巾底下那天香国色的超级美女秋云裳，总是抱着自家女儿咧嘴傻笑的海蛇，总是拎着一瓶伏特加吨吨吨的德罗夫，隔三差五地就摊开毡布，面朝麦加方向做礼拜的穆耶巴，总是兜着一副纸牌，拉着自己玩德州扑克的约瑟夫和约瑟尔，总是一脸神神秘秘的，仿佛神棍一般的超级军师云兮以及另一名和她差不了多少的丽莎。最后……就是那个名叫凌云的家伙……

印象最深的，除了那个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的云兮之外，就是这个少年了。

尽管这小子看着并不起眼，至少在一大群变态中，唯一正常的那个，就显得极不起眼了，然而，陈小石却感觉这个少年或许才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个。

除此之外，何向西于第三世界的研究也让他印象极其深刻，从他那里，他学到了非常非常多以前从未了解过的知识，并且，还将那些牢牢地记在心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这是一条不归路记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带进棺材里？

陈小石左右打量了一眼，突然笑了。

“还真是钢铁棺材。那个叫赵远山的家伙，整天神神叨叨的，一个劲说我有什么狗屁的王霸之气……哈……王八之气还差不多……不……甚至连王八都比不上，哪家王八只能活二十出头的？”

自语着，陈小石倏然又沉默了。

他想起他的妹妹了。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度条消失，太极图正中显示出数张海床横切面的立体图像，海底正产生着剧烈的变化，不时有一道道代表震波的圆圈从海底深处传上海面，纵横交错的裂口间不时喷涌出丝丝红线，红线的附近是一大片绵延不知多长的类似山脉结构的东西。

“亚特兰蒂斯，这是考古学上的一个谜题，历史学家们认为这只是帕拉图虚构出来的理想国，考古学家则认为亚特兰蒂斯确实存在，并且指出三个可能的沉没方位，第一，地中海；第二，太平洋；第三，大西洋。当然大西洋是最可能的地点。

数年前西班牙的考古学家曾经认真考察过大西洋两岸的候鸟迁徙，发现了种种有趣现象指出在大西洋的位置或许曾经确实存在过一片适合候鸟的大陆，然而，在对海底进行声纳探测后并未发现类似曾经的大陆结构，反而发现了许多不规则的海沟纵横交错，最终，这种推测因为实际证据不足而几度被推翻。”

“一旦亚特兰蒂斯发现，将彻底改变人类的发展史，史前文明的存在足以推翻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这对人类文明来说是一场伟大的变革……”

这时，话外音里隐约传来云兮的咳嗽声，陈老似乎察觉自己偏题了，轻咳了两声接着道：“我们的目标就是这片海沟，船体外壳有探测仪，一旦目标物品在一定范围内，就会察觉，你只要把东西取到，任务就算完成。”

光幕中央再度出现一张图片，那是一块古旧的青铜残片，陈小石对青铜器略有涉猎，在细细分辨了上方的各种痕迹后确认这是一块可能是商周时期的兽面纹鼎上脱落的残片。

若说寻找亚特兰蒂斯遗迹尚在他的考虑的答案范围之内，寻找的东西则是让他有些大惑不解。

跑到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遗迹寻找我国商周时期的兽面纹鼎残片？且不说这事的合理性，仅凭诺大海底盆地要找这么一小块残片是名符其实的大海捞针，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老的声音继续说道：“很不幸的是，这一块海床号称地球之窗，一般情况下地幔位于地壳下方50公里的深度，然而这一块的地幔距离地球表面却只有20多公里，导致附近海床的结构极其不稳定。所以，我们要面对的不仅是可能超过一万多米水深的压强，还要面对自然的毁灭造物。全世界也只有古典合金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小陈，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位走进地球之窗的人类，我相信在哪里你会看到很多很多有趣的事。”

这一张单程票的目的不仅包括了亚特兰蒂斯，居然还有地球的内部――地幔！

骨子里潜藏的冒险因子在酒精的刺激之下极为迅速地把此行任务的难度忽视脑后，伸指将那几张海床结构图拉大仔细观察。

按陈老的话所说，这块海床只是亚特兰蒂斯5块大陆的其中一块，当然，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这一切只能说是猜测。深海工作，这对陈小石来说是头一次。不论陆地还是海床，勘察地形都是一项绝不容忽视的工作。

来自海面的微光早在五分钟前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随着潜水舱坠沉，四周漆黑一片。

陆地上人类号称万物之灵，但在这片生命的禁区

，大自然把万物都拉到了一个平等的地位，不论是那些脑袋上长着类似钓杆的家伙，还是周身散着幽幽冷光的圆形诡异生物，所有生物都在求生。

一个巨大的黑影搅动起巨大动荡将数只深海生物搅得在黑暗中不停翻滚。

那是一头偶尔会潜入深海的抹香鲸，哀惋的声线沿着深水低沉地传播了出去，巨大的尾翼拂过不断下沉的铁球一个翻腾直冲向上。

铁球通体散出淡蓝幽光，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透明水晶，表面光芒流转，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倚靠着喝酒的陈小石。

按陈老所说，这潜水舱的操作方法极其特殊。

人类的文明是建立在消耗自然能源的基础之上的，但是这潜水舱的工作原理，居然是消耗人体自己的力量。

“精神，是属于现代科学的一个空白区域，这片空白区域中诞生了世界上种种奇幻莫测的事件，不论是杀人钢琴曲，抑或杀人魔画，这是一个与我们当前文明发展完全不同的另一个道路，就我个人而言，这条路才是人类发展的最终方向。一个建立在无知贪婪地向自然索取的文明，一旦大自然停止供应能源，这个文明就会土崩瓦解。那就是灾难的开始。”

陈小石总觉得陈老的最后这一段话有些意味深长，似乎有些话想说而又不想说出来。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觉。

既然对方说得这么有趣，那我姑且一试，看看这个潜水舱是怎么个利用内力法。

双手放在控制杆上，眼微闭，意念一起，呼吸平稳悠长，愈来愈细微，不过数秒后已经进入类似禅坐的空冥状态。意识引导着气海中的热流，沿着指脉涌入双手。

两枚控制柄散出淡淡幽光，数枚符号飞舞而出，沿着控制杆组成一道圆形光幕，两线蓝光沿着复杂难明的纹路盘旋，将之一圈圈点亮。

就在两道蓝光在中间交接之时。整个铁球陡然震出一圈肉眼无法观察到的波动，一片空冥中陈小石倏然感觉自己的精神在一瞬穿越了海平面，穿越了大气层，感知刚刚接触到星空中巨大的火球时，仿佛一个风筝，扯着的线急速回收，在无法形容的时间里重新回到了深海。

陈小石左右观望，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处在一种极为奇怪的状态当中，身体明明还在铁球内部，然而感知却清晰地回馈这样的一条信息，他现在与这枚还在不断下坠的潜水舱是一体的，他就是潜水舱，潜水舱就是他。

刚才那短暂的诡异经历深铬在心底，他有一种感觉，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到达那枚巨大的火球旁边。陈小石很想再感受一次刚才穿越大气层的状态，然而不论他如何尝试，感知始终与潜水舱连为一体，那种莫名的状态再没出现过。

这就是精神力量？内力还能这样用？这是什么科技？

许多难以理解的问题纷至沓来，甚至于他想回到船上以求陈老为他一一解答，很显然那位陈老知道很多！但是，这一趟却是单程票。无论他能不能完成这个委托，都回不去了，没人能从接近地幔的海沟极深处逃脱。

无尽黑暗处一条条绵延不断的红线若隐若现。

海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