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石回来了。

他是带着笑容回来的。

虽然因为病毒之事导致灰色生意数量大减，不过，却也带来了另一份转机，而这转机，所赚得的钱并不比灰色生意少上多少，甚至，从数量上来说，相同的时间内，这转机所带来的生财之道要比灰色生意多上许多。

今天这项任务结束，他已经筹到了足够让妹妹小雨治疗两次的金钱。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时间的安排就会宽松许多，不会往往常一样，隔着数月没有任务进项，就得东奔西走想办法筹到治疗病情的钱。

也可以给妹妹添置一些新衣服了……家里也该添置一些新家具，至少，要将洗手间整修一下，省得妹妹每次洗澡还得烧开水，这可不成。

想到这，陈小石的笑容就更加开朗了。

他已经有六年没有笑得这么轻松了。

相比于妹妹小雨身上那尽管破旧却仍旧能看的衣服，陈小石的穿着，就有些随意了。

就像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到处都是缝补的痕迹，破旧的工装裤膝盖处磨损得破了两个洞，用更加破旧的两块布片缝了上去，倒是与数年前流行的乞丐服别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论衣服还是裤子，都沾满了点点滴滴的褐色小点。

那些，都是血。

自病毒爆发之后，原本还算干净的衣裳就再也无法恢复原本面目了。

凌云默默地打量着这个令人敬佩的青年。

如果不是之前与小雨他们闲聊，确定眼前这个青年确实与自己同龄的话，凌云会把这个看起来挺邋遢的男人当成一名遍尝生活辛酸的中年人。

身高一米七二，不算健壮比例却很完美的身躯，古铜色皮肤，尽管多年奔波已经在他眼角篆刻出不明显的纹路，不过，还算清秀的脸庞会让人感觉到一丝年少的意味，不过，许久没打理的胡须却让这张脸看起来有点邋遢。

这是一个尽可能把自己所能掌控的所有东西都留给妹妹的男人。

如果说他的外表让人有些不舒服的话，那他的眼神，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第一个感觉，深沉阴冷。

第二个感觉，平静得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海面。

笼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暗流汹涌的狠辣。

陈小石默默地坐在小山山腰一块平地的悬空岩石上，嘴角叼着一根烟，烟雾从嘴角逸出，迷蒙了他的脸庞。

良久，他将烟夹在指间，眸子凝视着山脚不远处属于自己和妹妹的房子，从这里，能看到妹妹小雨正站在小院里不停地看向这边。

“我们并不认识，说吧，来找我什么事？不过，我先警告你们，最好别带着我当初的卷宗。否则……”

陈小石弹了弹烟灰，从烟雾中半侧过头，眸子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云兮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我们。”

陈小石瞥了云兮一眼，在她的眸子间顿了顿，仿佛颇有忌惮一般挪开视线，抽了一口烟，淡淡地道：“是的，我知道你们，毕竟，你们的名字挂在第三世通缉榜上，如果不是最近第三世界的事情太多，我估计你们会有很多的麻烦。”

顿了顿，他继续道：“但是，我们并不认识。”

云兮微抿着嘴，半晌，倏然淡淡地道：“这不重要。”

陈小石嘴角逸出一丝极淡的冷笑：“那么，说出来意吧。”

云兮抬起手，伸出了三个指头：“三年。”

陈小石的眉头微微蹙起，转回头看着云兮，沉沉地道：“别耍花招。”

云兮笑了笑，淡淡地道：“三年之后，你妹妹该何去何从？”

陈小石面色不变，缓缓地抽了一口烟，然而，凌云却看到他左手的食指微微颤了一下，而且，左手也往腰间不着痕迹地挪了微小的一段距离。

三年之后？什么意思？

凌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半晌，陈小石吐出一口烟雾，淡淡地道：“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带走我妹妹的命，就算老天，也不行！”

“是吗？”云兮仍旧淡淡地笑着。

陈小石缓缓侧过半个头，平静的眸子盯着云兮，沉沉地道：“你在威胁我？”

云兮淡淡地道：“陈小石，别骗自己了，事实上，你妹妹的病症，你同样有，只不过，你发作得比你妹妹晚，并且也没有你妹妹那么严重罢了。”

一言出，凌云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居然也有这个病？不……不是病！

他居然也是水之规则体质？

这兄妹俩要是在拥有宇宙游离能量的星球上那还了得！

陈小石的左手瞬间就按在了腰间，他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静静地盯着云兮，不过，他的左手始终没有抽出，沉默了足有三秒钟，他将烟头按灭，缓缓地道：“你不是医生！”

云兮一直保持着淡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怎么治好你妹妹的病症。”

始终不显山露水，甚至被人揭破心中最深处隐秘也不为所动的陈小石终于动容了，他霍地转头，用力之大就连凌云都能听到骨头摩擦所发出的啪地一声轻响。

“你说什么？”

陈小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然而，其细微处，却带着一点点的颤音。

云兮淡淡地道：“你没听错，我有办法能治好你的妹妹。”

陈小石沉寂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亮光，眼睛眯了起来，张了张嘴，半晌，沉声道：“我曾经绑架过当前世界最顶尖的医学专家、病毒学家，他们告诉我，我妹妹的病，原因不明，无药可医，你凭的什么身份说的这句话？”

云兮视线转到凌云身上，凌云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心头没来由地微微一缩，令他有种自己似乎要被人卖了的错觉。

然后，他就听到云兮用很淡然的语气道：“他的血能够压制你妹妹的病症。”

果……果然！

凌云忍不住心头哀嚎一声，原地捂住额头。

“云兮……你……”

云兮翻了一记白眼：“只是一点血，死不了人！”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一点血吗？出得起！”凌云捂着额头无语地坐下。

然后，凌云就发现另一双视线紧紧地砸到了自己身上。

那仿佛饿了数年之久突然看到一桌珍馐的眼神令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忍不住道：“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事先说明，我的血可能真的可以压制你妹妹体内的病症，但是，你听清楚了，只能压制！并不能彻底治愈，我知道你想眼见为实，但是，你要考虑清楚了，眼见为实的代价你可能承受不起！”

陈小石这一刻的思绪显然起伏很大，以至于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心脏的跳动声甚至都能清楚地听到，不过，这个人的自控力真的很可怕，硬生生地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嘶哑着嗓子道：“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

当云兮说出自己的血能够压制陈小雨的病症之时，凌云就已经明白了。

自己的本体是得以令第一至第三纪元踏上精神文明的东西，自己的血液里自然蕴着宇宙游离能量，只要让陈小雨喝下自己的血，她的精神体得到游离能量的回馈，自然会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当然，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从今以后，只要地球无法存在宇宙游离能量，那陈小雨就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自己了。而自己，将变成陈小雨的供血机……

而随着汲取宇宙游离能量之后，陈小雨的精神灵魂将开始成长，所需要的游离能量就会越来越多，终有一天，就连自己的血也无法供给相关能量之后，陈小雨将在极短的时间内自我毁灭。

云兮淡淡地道：“当一个口渴到极限的人突然喝到了一小口水，但是，这一小口水并不足以补充身体失去的水分，这将导致原本已经麻痹了意识的身体无比强烈渴求水分，原本还能支撑一天的精神会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崩溃。”

陈小石的呼吸又急促了数分，眼角甚至迸出了数道血丝，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半晌，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仔细认真地看了凌云一眼，仿佛想将他的面容深深刻进脑海深处，随后，他嘶哑着嗓子道：“那么，一劳永逸的办法是什么？”

云兮淡淡地道：“让你妹妹处于一个连空气都包含着能够压制病症的环境中，时间到了，自然痊愈。”

陈小石眸子再度掠过一道亮光：“这个地方，在哪里？”

云兮微微一笑：“这个地方，需要创造出来，而创造这地方，需要先完成一件事。”

陈小石微微一怔，随即沉沉地笑了：“这…就是你们找我的原因？”

云兮点头道：“是的。”

陈小石沉沉地道：“说说看。”

“跟我们去亚速尔群岛，在那片海底高原中，需要你帮忙拿一件东西，东西拿到了，自然就能创造出那种环境。你妹妹，也就有救了。”

陈小石眸子剧烈闪动了一下，重新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沉默良久。

山风轻拂，吹得林叶沙沙轻响，也卷着烟雾四方飘渺。

他不是笨人，能带着一个身患绝症的妹妹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至今，没点能力，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非常清楚那句‘你妹妹就有救了’中的隐台词。

那一根烟，渐渐燃烬，陈小石终于低沉地道：“史前文明？亚特兰蒂斯？”

云兮微微点头：“是的。”

陈小石将烟头按灭，缓缓地道：“拿什么让我相信？”

云兮微微一笑，她当然也知道这句话的隐台词。

“当你做好准备的时候，我会拿到一份可以让小雨以一名炎黄公民的身份重新回到祖国，开始一段崭新的，属于她真正应该拥有的人生的文件。这个，够不够？”

陈小石动容了。

真正的动容了。

他默默地看着云兮半晌，又转头看向院子里陪着威廉亚当斯说话，并时不时看向这边的小雨，很久……

他平静的眸子中渐渐绽出了一道亮光。

名为希望的亮光。

然后，他的嘴角缓缓绽出了一缕舒心的弧度。

“可以！我选择暂时相信你，当然，只是暂时！”

顿了顿，他视线转到凌云身上。

“在那之前，请先让我眼见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