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孔建方一直认为精神文明虽然有其优越性，但是，于整个族群的发展来说，远不如物质文明。

物质文明是以知识为基础的，任何复杂的知识都可以转化为简单的符号让所有普通人都得以明析宇宙本源，它其实是开放性文明模式。而精神文明虽然同样是以知识为基础的，但是，由于精神文明的特殊性，导致它的知识无法普及，很多高深的知识很难用精神文明的方式让普通人明析，所以，精神文明应当是封闭内环型的文明模式，这对于整个族群的发展非常不利。

但是，当他站在这片远古遗迹的核心处时，这个念头动摇了。

这片远古遗迹的核心是一片非常诡异的空间，光之晶道联通着一方巨大的光之晶海，光之晶海正中，矗立着一座塔。外形就是通天塔的缩略版。

这座塔中之塔与外部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塔的左右两边，划出了两道天堑。

左边的，是一片光之流带，由无数光晶构成的彩带屏拦，右边的，则是一片混沌难言的清亮彩带屏拦，两条天堑一左一右拱卫出中央一条光之通道直达塔中之塔。

尽管孔建方根本不知道这两条天堑到底是什么，然而，从两天堑中传来的波动，却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倒映出两个含义。

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它不像当前人类用数学符号和文字的方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它近似于一种理念，一种含义，一种想法，当你看到它们的那一刻，脑海中就会冒出它们所代表的东西。

左边是光流逝，右边是时流逝。

当它们齐聚，就构成了时间。

孔建方非常确定，即使在源所中，他也从未理解真正的时间到底应该怎么表述，但是，在这一刻，他的识海在倒映出这两种含义的瞬间就闪过了浩如烟海的数字与公式，这些数字与公式全都模糊不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数字与公式，代表的就是时间的可视形态！

孔建方震惊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精神文明的知识传承居然可以这么诡异。他敢保证，建造出这个遗迹核心的那位第一纪元人类先祖不可能知道未来第四纪元人类所使用的知识与数字，但是，这两道天堑造物却在自己脑海中倒映出两种含义的同时，将之转化为自己所能理解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是否说明一件事。

精神文明的知识是以精神态方式来传播的，精神态下，这些知识都是以它本源的方式表现出来，最关键的是，这些本源可以与灵魂形成共鸣。换句话说，只要我面对这两道天堑的时间足够长，就可以一步一步地将那些模糊不清的公式与数字完整重现，将之转化为物质文明的表现方式。

孔建方身后的三名司祭长期跟着孔建方的足迹，见识同样不凡，触及此景，一个个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泰克还好，以速度称雄的塞雷娜，以及防御能力最强的伦纳他们对这光流逝与时流逝的感

受尤为深。

塞蕾娜已经从爱人的死去阴影中走了出来，对她和他来说，他们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与主祭一起，拯救当前纪元的浩劫，彻底结束纪元文明毁灭的灾祸，然后，再推动人类升华计划。

这是一个极其崇高与伟大的理想，为了这理想，他们从加入天启者组织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对塞蕾娜而言，爱人并不是死了，它的精神仍将永存！

存在于自己的心里，存在于未来全人类的心里！

他们，会记得的。

曾经，有那么一批人，为了全人类的真正自由而奋战，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死亡，更是荣耀！

“主祭，我能感受到，这两条天堑彼此相行，于四周形成了一个我无法形容的能量场，在这片能量场中，速度与时间，将变得没有意义……或许，这也是这片遗迹得以保存这么久却仍旧光亮如新的缘故。”

伦纳是一名非常壮实的汉子，他摸着络腮胡子点头道：“是的，我感觉到，这片能量场不仅拥有特殊的能量流动，同时，它还具有非常可怕的防护力，那是超出我们人类认知的防护，似乎……”

顿了顿，伦纳一脸诡异地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但我就是隐约知道，这种防护不仅可以防护物理上的能量，也能防护精神方向上的能量。”

孔建方微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沉沉点头：“不仅如此，它还有另一种能量。”

三名司祭都转头看向孔建方，后者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

“任何时间规则之外的生物闯入这片能量场范围，只有两个下场，一种是直接被排斥出去，另一种是直接被时间纳入其中，由于时间规则之外的生物具有生命无限的类似概念存在，当它被拉进时间中的那一刻，无限就坍塌成了有限，有限的生命无法承载无限的本体，只有必然的结果，直接化为灰烬。”

唐泰克是一名亚裔男子，闻言若有所思地道：“所以……这就是主祭所说的，那些规则外生物历时如此之久却仍旧无法彻底腐蚀这片遗迹的原因所在？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完好无损地通过这里直达核心而不用担心被之前那些怪物……甚至是更加厉害的怪物袭击？”

孔建方微笑点头：“这整片遗迹的光之晶海，应该就是这光流逝与时流逝外溢的残余力量所形成的，真的难以置信，第一纪元人类先祖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份失落的知识的？不管怎么说，仅凭这两道天堑，就是全人类最伟大的宝藏。我有种预感，解决掉那些邪恶生物之后，未来我们人类的升华计划说不得这两样东西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只要我们能够分析出这两道天堑的原理与力量来源，甚至……能让我们人类的文明直接跃迁一个级数！”

顿了顿，孔建方收起微笑，转头看向三名俱都带伤的司祭，沉声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的一段路往往最是凶险，虽然这两道天堑应该能很好的保护我们，但是，别

忘了，我们之前遗迹中找到的信息以及这一路行来的战斗表明了那些邪恶生物能够以自我改变的方式来溶入这片光之晶海，那么，谁也无法保证它们不会用同样自我改变的方式溶入光流逝与时流逝。”

唐泰克三人脸色同样肃然，伦纳沉声道：“主祭，放心吧，不管来的是什么玩意，交给我对付就行。”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是成功路上的踏脚石。

秉承着伟大使命与信念的人，随时都可以坦然牺牲！如果…牺牲能够将承载着这个理念的人往上托一把，那么……

我来！

四个人，四只手，交握一起。

“为了天启荣光！为了人类升华！”

松开手，伦纳突然笑了。

“孔建方，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吧？”

孔建方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我一直都说，我们天启者所有成员都是兄弟姐妹，不存在高下之分。你们呢，一直说要维持最基本的令行禁止，所以，一直都叫我主祭。”

伦纳笑呵呵地摸了摸大胡子，笑道：“我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女儿，孔建方，如果我没了……”

孔建方截口打断，拍了拍伦纳的肩膀：“如果不是只有我才有大阵启动权限，其实，我才是最好的断后人选，伦纳，我们是兄弟，在我们炎黄人的眼中，兄弟的儿女，就是自己的儿女，放心吧，如果这次能够成功，不管回去的是谁，都会把你女儿带在身边的。”

伦纳没有说什么，只是重重地拍了一下孔建方的肩膀。

至于唐泰克和塞蕾娜，两人相视一眼，同样笑了，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没什么需要交待的，就是当人类升华后，在升华碑上有我们一笔就行。”

孔建方眸子微润，视线扫过他们那熟悉的脸，同时闪过的，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绝大多数都倒在了追寻理念的路上，有的风华正茂，有的已风烛残年，但无一例外的，每张脸，都是带着笑的。

一路行来……

孔建方转头看向那座塔中之塔。

距离我的理想，只有寸步之遥。

死了那么多人，我们终于站在了这里。

为了得到第一纪元遗迹的结构图与真相，我们在那个遗迹群中死了两百三十一人，为了得到大阵开启权限，我们冲进梵蒂冈，借着杨若云与步双极，成功拿到了那个最特殊的人的气息，这个过程中，死了一百多人……

一路行来，有多少人倒在了路上？

如果……如果当初在源所时就能知道当初那个用那串代码创造出来的小孩，就是大阵开启权限的关键之人……

那一百多人或许就不用死了吧？

呵……人生没有如果……

不论过去如何，也不论将来如何，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条路，不论有多难，我都必要完成它。

孔建方的眸子随之坚定，沉声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