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意外,却也有意外。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屋舍,同样的地点。
不同的人,不同的屋形。
同样的大阵中坐着一人,那栋古朴的屋舍已经换成另一种略微不同形制的屋舍。
只不过,这个人他在用锥子雕刻一片巨大的铜片。
一边雕着,还在一边自言自语。
“鼎数共九,然,真鼎只有其一,余皆以残片代鼎,借此补足昔年缺损的运之力,为余后计,必须要留下一分契机,否则,生机将化为死机。”
他的大阵旁边同样守着一个人,不过,这个人不是女人,而是一名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所以,这就是你雕制九丘图的原因所在?甚至为了那座大阵不惜耗尽民生?我不认同这做法!”
此言一出,凌云立时就知道眼前这名男子是谁了!
九丘图出自禹皇之手!
也就是说,这个雕着铜片的男子,便是传说中夏朝的天下共主,禹皇!
而能够以这种口气与禹皇说话的人……也只有那位与禹皇亦师亦友炎黄古时第一神童的伯益了。
伯益……秦皇之祖!
仿佛一根线前后统统牵连到了一起。
禹皇雕刻的动作微微一顿,半晌,笑了,他的声音与黄帝的浑厚略为不同,中正平和:“现在的你,不会明白,以后,你会明白的。相信我吧,我这么做有我这么做的必然理由,至于民生……前人不苦,后人亡之,犹如治水……伯益……未来的你……会明白的。”
伯益席地而坐,淡淡地道:“逆军再有两日便要杀入王城,若不信你,我就不会安坐于此了。”
禹皇的动作再度一顿,随后,又笑了:“伯益,你常与我说,家天下与天下一家的区别,既如此,又何必拘泥于王之更迭呢?”
伯益淡淡地道:“家主若得贤明,自然可天下一家,若得无道,马上便要哀鸿遍野,有甚于洪了。”
“那自然也另有贤明取而代之。”
“苦啊!生民皆苦!”
“再苦……也苦不过那个无法想象,也不愿想象的天下。”
“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我啊……”禹皇抬头望天,眸子中闪过一丝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色与暴戾,半晌,眸子渐渐恢复清明,低头继续雕刻。
“我看到的是你永远无法想象的天下。”
顿了顿,禹皇突然意有所指地道:“将来,会出现一个词,名为未来,未来即未到之来,乃此间时间之末。”
伯益剑眉微皱:“竟然能看得如此遥远?时间之末吗?那是否就是你所说的无法想象的天下?”
“哈……非也!此间之末并非终点,而是起点,未来,或许会有一个人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从时间长河中听到你我的对话,而这,也是我要于黄帝铸鼎之所继铸未完之鼎的缘由了。”
“什么?”伯益显然震惊非小,下意识站起身,锐利的目光不停四顾。
“不用找了,那个人并非处在此地。”禹皇仍旧低头雕刻,淡淡地道:“伯益,我知你心里尚有一个疑惑,此时此地,不妨说出来吧。”
伯
益目光微凝,转头盯着禹皇看了良久,终于,紧锁的眉头微松,似是想通了什么,重新席地而坐,缓缓地道:“你我治水,足迹遍布九州,见过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地奇物,凡众不知其所以然,以神鬼妖魔之说盖之,你我皆知那些是为何物,若能用十之一二,天下即可承平万载!为何不将之取出,用于天下?”
禹皇一脸平静,头也未抬:“那些都是上一代人类,甚至是上上一代人类遗留下来的东西,它们本不应重新现世,一旦现世,即会影响到既定的时间长河,从而导致未来的结局会有所不同,所以,不可用。”
“那为何治水之时用之?”
“哈……此一时彼一时,治水用之,不为治水,而为蔽天。”
“蔽天?”
“伯益以为你我途经西方高原时,所见的那处异界破口从何而来?”
“所蔽之天,即是该处之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我得自未来的一句话,那位贤者便道出了此间天地真义,天地仁而不仁,我人族,亦属万物其一,以为刍狗,不论是那处异界之天,亦是此间之天,皆是如此,伯益,你可知天地当以万物为子,万物当以天地为母,此乃天地真理,为何会如此冷酷无情吗?”
伯益显然被这句话震到了,凝眸沉默良久,缓缓地道:“不仁即仁,万物生而平之,此为最大之仁,若是以子母之说来待天地与万物,未免不妥。”
“错了!天地何以孕养万物,可曾想过?”
这个问题伯益显然从未想过,闻言不禁沉默,半晌,开口道:“愿闻王为伯益解惑。”
“天地亦需养份,无养所取的天地,即如寂灭,不存一物,是为死天、死地,不得活也。养份何来?万物供予的生灵之气、气运之力。天地孕养万物,万物反哺天地,再反哺万物,如此周而复始,天地即可永存。我人族,可说是钟天地之毓秀所生,乃具大气运大生灵的存在,势强,则压其弱,万物殆尽,养份方能蓬勃而出,若是彼此皆同,气运便在自相残杀间渐渐削弱,回报天地的养份不够,便由它处取之,是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损万物之气运来补足天地元气,如此,便是入不敷出,终至崩溃。在未来,这方天地灵气已十不存一。何也?其一,是为穹天镇引之故,其二,便是这非正天道所承的天地不仁,以至于元气入不敷出,只堪承载最为普通的人族,甚至就连万物都在渐渐消亡。此,皆为此方天地不仁之故。”
伯益显然是第一次听到禹王用这种方式来阐述万物与天地之间的关系,一时间,眸子中精光闪动:“所以,这便是上一纪元我人族所行之事的真义天人合一之所在?”
“正是!若无反哺,一味索取,宇宙虽大,终有尽时,于天地所取之元,必损天道,终至取无可取,至时,天亡,地亡!天地皆亡,处于其间的万物,又如何独善其身?是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那何以造穹天镇引?按王所言,此穹天镇引乃掠夺天地气运之阵,最是损害天地真义。”
禹王抬头四顾,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此间之地颇为玄奥,简单说说也无妨。”
“穹天镇引其目的有三,这不便细说,便挑一
点与你说明了罢,天地有异,昔黄帝乃至先祖们创下此阵是为了完成一个必须要完成的计划,籍此做一些事来改变未来的一些定数,为此,任何牺牲都可做得,便连黄帝都可牺牲更遑论此不正之天?气运取之又有何不可?”
“定数……既为定数……如何改变?”
“异数!”
“异数?”
“在未来,有这么一个非常有趣的说法,自风之州东角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引起大洋彼岸,昔第二纪元先祖后裔所居之泽之州的一场巨风之灾,此,便为异数之能。定数,也唯有异数可改。”
“此异数……是物?”
“人!”
“一人之力可覆天?”
“哈……”听闻此言,禹王笑了,摇头道:“非也,一人之力若妄挡天地,无异于蚍蜉撼树。”
“那……何解?”
“笔下千言,洋洋洒洒,其初点在何?”
“笔入之际!”
“正是!异数就如千言之章其最初的那一入之点,若无此点,纵有横天之才,亦无从落笔。”
“既如此,那何以要如此曲折?”
“哈……”禹王再度笑了,腾出雕刻的一只手指了指天,淡淡地道:“万物生灭自有天道,虽非正之天,却也仍是天地,异数于天地而言,便是你我体内本不存在的某件物事,必会将之驱出体外,曲折,便非曲折,而是让异数转变为正数,当异数之所生贯穿始终,则异数为必然之理!它若不存,则此间天地便不存。”
伯益微眯双眼,终于缓缓地点头:“明了!那,又如何让异数产生异数的作用?”
禹王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凌云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道:“所以,这正是你我今日于此雅谈的缘由所在,无它,时机罢了,得当初第二纪元先祖们于始生之地谋划,致使穹天镇引九宫之地各隐一枚残片,每枚残片间都有一枚符文,每枚符文蕴着足以解封异数之能的元力,当九符齐聚,重启穹天镇引之际,便是异数之始!”
顿了顿,禹王眉角露出略感兴趣的表情:“在未来,此九符有一个很贴切的名称。”
“何名?”
“起源密码。”
伯益显然不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微皱眉头看向禹王,禹王微微一笑道:“源者,初也,码者,文也,意为我人族创生之初所含之秘。”
伯益悚然而惊,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凌云再度震撼了。
尽管一直以来,云兮都曾说过,自己就是一个异数,但,他从未知道,异数在这些人族初祖的眼中,其含义竟然这么深。
深到只要略一思索,就会毛骨悚然。
不论是人族创生之初的秘密,还是禹王口中所说的不正之天,种种都透露出一个事实。
自己的出现,事实上是必然的。
是自人族创生之初开始计划,一直延续了数个纪元的文明,才最终产生出一个我。
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让我这个异数的身份在这个天地里拿到属于自己的一本身份证罢了!
这……不止是要对付存在于未知的人类大敌,这还是要……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