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还是人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变成一声狼嗥,李腾龙心中一惊,后退数步,看着开始变化的海蛇。
倒在地上的海蛇身体陡然开始急剧变异,躯体和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澎涨,伴随着衣裳撕裂声,裸露在外的肌体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疯长,短短数息间,已是覆盖周身,脸庞骨骼变动的声音如同爆豆,猛地突出一个尖吻,獠牙在白光之下显得惨白,当再站起身时已经化为一只高达两米多,极其健壮的狼人。
李腾龙心中叹了一口气,伸手想叫海蛇,却又沉默了。
算了算了,变成狼人自愈能力会强化很多,至少,可以让他暂时性压制住打入他体内残余的圣光之力。
“吼……”
一声狼嗥,瞳孔中冒出绿幽幽的光芒,狼人身躯在地上一按,化成一道黑光直扑向半跪在断成三截雕像边的马修,力量之大生生将处在白光保护之下的地板抓出数道爪痕。
“慢着!”
李腾龙暗叫不好,马修刚才那种状态他一直没有去理会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因为信仰之铠露出破绽,在刚才那记交击中已经被自己击杀,眼下之所以没死,只是靠着那股还未散去的信念之力撑着罢了,这家伙此刻正在疯狂的边缘,稍有触动只怕会引发歇斯底里的疯狂。
但是海天涯这一扑却是成功地将马修的注意力从雕像上引了过来。
他头猛地一摆,双眼白芒仿佛两个手电筒,笔直地照在海蛇身上,脸上的表情从悲痛,迷惘转变为扭曲而狰狞。
“狼人……恶魔,渎神者!都该死!我要把你们钉在十字架上烧成灰烬!”
他这句话却也燎到了海蛇的痛处,绿幽幽的双眸陡然赤红,仰天一声怒嗥,爪子对准马修当头拍下。
马修却是不闪不避,站起身,他的胸前有一个恐怖的圆形穿透伤口,透过身前那个伤口可以清晰地看到身后的景象,但是令人震惊的是伤口没有半分血迹流出,四周充塞一层层白光。
“海蛇!回来!那家伙活不久了!他现在只是靠着那股信仰之力活着而已!”
李腾龙的这句话显然慢了,马修脸庞狰狞地道:“是的!但我会把你们送回地狱再死!”
话音未落,圣光轰然炸开,圣洁光芒往四面八方扩散而开,其中蕴含的诡异力量节节攀升,扬爪正欲挥下的海蛇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生生定在半空,动不了,也摔不下,四面八方无数因白光震荡而弹起的瓦砾也是就这么定在半空中,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了一般。
李腾龙脸色大变,强横如他此刻也是无法动弹,遍布四方的那股诡异力量生生地将四周所有都凝结了起来。
这是高阶审判者以完全消耗生命为代价所施展出来的信仰之力,也是审判者最让人不愿意招惹的原因所在,一旦这些疯子想拼命,那确实是极为可怕的,就像现在这样,根本动弹不得,这一切只源自信仰之源,信念。
“耶利米哀歌……”
从马修口中吐出的单词却让人产生仿佛在聆听歌唱一般的感觉,空气中隐约响起歌唱之音,无数圣光光点点点降落,仿佛美丽的星芒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就陷入其中,然而,李腾
龙却很清楚,这些圣光光点都蕴含着极为可怕的力量。
“十字……净罪……”
马修面对着断成三截的耶稣受难像单膝跪地,双手持着圣光剑同时往地上一插。
无声无息,圣光沿着插剑之处往四方席卷,以马修为中心,一个巨大的虚幻十字旋转着往四方扩大,一直到将整个教堂包在其中,而上方,则是另一个巨大的十字缓缓转开。
妈的,拼命的疯子真的惹不起!
李腾龙心中大急,但是无论自己豁尽全力,仍是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枚从地板延伸过来的圣光十字将自己笼罩在内。几乎同时,一股随时会死亡的感觉席卷心头,这次是如此的真实,比昔年在滴血大教堂面对龙组四部围剿时还要真实,李腾龙抬头看向教堂顶端扩大的圣光十字,知道只要上方这枚十字也将这间教堂包围起来之时就是自己命殒之刻。
还不能死!老师交待的事还没有完成!不能死!
李腾龙双眼陡然血芒喷吐出三尺,一股仿佛洪荒猛兽一般的气息席卷四方,这是第一次,李腾龙打算完全放开理智控制的那股力量,往常这股力量在控制之中只能发挥出其一半的能力,一旦完全放开,李腾龙也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但是眼下情景已经容不得他选择。
“吼……”
就在血芒愈盛之时,李腾龙脑中陡然一闪,想起刚才马修铠甲裂开一条缝隙的事,心下一动,不禁猛地开口喝道:“犹大有罪,上帝毁灭耶路撒冷,为什么要连带着无数无辜的婴儿,孩子受牵连?你所信仰的耶和华他公正吗?你们现在做的一切又公正吗?”
话音刚落,手扶光剑单膝跪在地面的马修身躯一震,霍然转头死死地盯着李腾龙,空中不断旋转而开的巨大十字陡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崩裂声。
马修双眼中白芒消失不见,露出的是符合他这个年龄所拥有的眼神,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李腾龙。旋转的十字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化为无数圣光点降落,地面上旋转着的十字架也开始渐渐黯淡无光。
马修抬头看向天空降落的圣光点,覆盖周身的光凯亦开始崩为漫天圣光点,双眼露出淡淡的迷惘之色。
“上帝公正吗?我们……公正吗?”
铠甲崩碎,下方的白袍早就破败不堪,一声轻响,一本小小的日记本掉在地上,马修低头看着那本小日记本,眼中露出浓浓的回忆之色,伸手捡起地上的日记本,封面是一张小孩画的爸爸图,扭曲的线条勾勒出日记本本人对于父亲的崇拜以及憧憬。
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那张图五秒,手指轻轻抚过那张粗糙的图像,马修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抬手将日记本塞到海蛇高高扬起的爪子上,轻声道:“这是你女儿偷偷记的笔记,她有个好父亲,你也有个好女儿……这些,我曾经也拥有过。”
拄着的光剑消散不见,马修软倒在地,双眼紧站在身边的李腾龙,嘴角扯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你……有答案吗?”
李腾龙蹲在他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摇头。
刚才那句问话其实只是讨巧而已,耶利米哀歌实质上与炎黄国的离骚相似,只是一篇记念式的
哀悼诗篇罢了,其中多少有些夸大的成份,这是艺术共性。并不存在什么上帝公正不公正的问题。
话说回来,如果上帝真的为了犹大一人而迁怒一国老小,不管说到哪儿去都是不占着理的。
正如他所说,孩子有什么罪?婴儿又有什么罪?他们甚至连睁开眼看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剥夺了。
“我……也知道……但是……我心里……已经有……答案……地下室……你们要找的……人在哪……”马修断续地说着,瞳孔开始飞速扩散。
“冠冕……从……我们的……头上落下……我……我们……”
马修伸手触摸着空中残余的圣光光点,右手跌落尘埃,掌心一点圣光光点缓缓熄灭。
李腾龙沉默无语,伸手合上马修至死仍是迷惘的双眸。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狼人形态的海蛇。
海蛇眼睛闪烁着绿幽幽的光泽,紧紧地盯着死去的马修,又低头看着与巨大的爪子不成比例的小日记本。锋利的爪子缓缓翻开那本小小的笔记本。
……
昨天是我生日,我梦见妈妈了,妈妈好漂亮,会做很好吃的蛋糕,还教我做蛋挞……当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好想看看妈妈……
……
爸爸今天打电话给我了,声音听起来很不错,爸爸虽然瞒着我,但是我知道爸爸在外面肯定很危险,我好怕……如果有一天接不到爸爸的电话我会疯的。
可是我现在我已经快疯了。
……
爸爸今天好可怕,他像疯了一样在扔东西,然后变成了狼人……虽然好可怕,但是我知道爸爸不会伤害我,他会保护我。
爸爸从来没有告诉我妈妈的事,但是我知道,妈妈是被坏人害死的,爸爸一定是想要报仇才变成这样的……可是,爱莎只想爸爸好好的……
……
鸟的声音,真好听,如果有天堂,那这些鸟儿就是天使,它们知道我孤独地呆在这黑暗坟墓里,特意带来天堂的音乐……
……
好想在草地上打滚……好想晒晒太阳,我都快记不清太阳晒在身体上的感觉了。可是昨天安道尔医生告诉我,我的病情又严重了。
……
好疼……爸爸……我好疼……
……
我想自杀,但是我怕爸爸会受不了,我知道自从妈妈走了之后,爸爸其实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如果我都不在了,爸爸会疯的,所以我要坚强的活下去,爸爸,我们都会好的,对不对?
……
一页页翻过,锋利的爪子颤抖着轻轻触摸着上方稚嫩的字迹。
“敖呜……”
锋利的爪子将日记本紧紧地搂在胸前,仰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狼嗥,两滴眼泪顺着尽是毛发的狼脸滑落。
狼嗥的尾音已经变成人的声音,海蛇赤裸着身体跪在地上,双手紧抓着日记本,双眸泪珠滚滚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李腾龙从旁边白袍人的尸体上拉下一件白袍盖在海蛇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我们去救爱莎,然后就去梵蒂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