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虽小,却是古色古香,除了沙发,电视这两样,其它尽是一些文气的东西,木窗边一张木桌,上方砚台,笔架,毛笔,字帖,古籍,一样一样摆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一张白纸平铺,上方一个显字写了一半,字迹娟秀中透着诤然之意,蘸着浓墨的毛笔斜架在砚台上。
电视剧的声音枯躁地回荡在房间里,秋云裳重新踡在沙发上,遥控器在手中不停晃动着,俏目虽在屏幕上,焦距却不知落在何处。
良久,躺在床上的凌云微动手指,猛地睁开双眼。
甫一睁眼,只感觉沁人心脾的寒意渗透全身上下,忍不住怪叫一声,从床上一蹦而起,狠命地揉搓着手臂。
定睛看去,但见床上冰霜遍布,被褥已是冻成了块状,也幸亏秋老虎还在,不至于冻成冰雕。
“醒了?”
“嗯,醒了……”
凌云下意识地点点头,转念一想,顿觉不对,连忙抬头看向声音主人。
“这……怎么回事?这床……我怎么睡过去了?”
若是放在往常,看到凌云这幅模样秋云裳说不得肯定会掩嘴一笑,然后想个办法调戏一下,不过此时她心中却觉得分外烦躁,看着凌云心底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还有那个刚才自己一直在思索着的想法相伴翻腾,让她顿时没什么好脸色,冷下来的脸庞如同广寒仙子,坚冰不化,让人不禁退避三舍。
“醒了就好,收拾一下你那身破衣服,然后来这里,我教你内功。”
凌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仙子一般的女孩这副模样,不禁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空白的回忆也慢慢涌上。
对哦!白天我随着她打拳,然后晚上针灸,结果我晕过去了……
“还不快去?”
声音有些冰凉,凌云心中一冷,点头,连忙跑出房间。没有任何回忆的他其实已经把眼前看到的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不论这个人是仙子也好,魔鬼也罢,这和小鸡刚刚出壳的道理是差不多的,因此也没有什么抵触。
“衣服给你拿好了,在隔壁房间床上,可能不会很合身,将就一下吧。”
看着凌云消失在房间门口,秋云裳坐回沙发,视线重新落在电视上,遥控器像是变魔术一般在指尖不断转动,仿佛一面电扇。
隔壁是一间锁着的房间,凌云记得自己在这边几天时间里,就没见过这房间打开过。
房间很精致,靠窗一张长桌,长桌上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旁边立着一架老式缝纫机,缝纫机左边是个占了房间将近六分之一的大书柜,书柜里堆满了书,诸如史记、世界历史概述之类的史书,还有一些看上去非常陈旧的老书,书柜左手边就是一张双人床,床上红色的被子以及床头墙上已经褪色的红色喜字表明了这个房间曾经是一对新婚夫妇的房间。
然而,这房间显然已经很久很久都没人住了,但是,却清扫得一尘不染。
床上摆着一套淡灰色衣物,这种老式的古旧衬衫与西裤同样也是与时代脱节太久的产物,若是拿给时下的年轻人穿的话,对方八成会翻一记白眼,然后将之扔进垃圾箱。
秋云裳说得没错,
这套衣服确实不合身,袖子略长,肩膀略宽,显然,这衣服的原主人要比凌云壮上些许,穿上了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凌云习惯性地在床边衣柜镶着的镜子上照了照,自我感觉都有点滑稽,当然,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有衣服穿就不错了,自然不会挑三捡四。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这房间时,眼角余光从镜子上倒映出来的一角滑过,顿时一怔。
不知为何,只是惊鸿一瞥,就让凌云心底深处没来由地一动,不由自主地走到书柜旁。
那是一个放在书柜里的老式相框,里面夹着一张黑白照片,边缘已经泛黄。
这……到底是什么?
凌云紧盯着照片上的东西。
照片上的东西极为稀松平常,那是非常长的一截干枯藤蔓,它静静地躺在一块刻着繁复云纹的石台上。
为什么……这东西……会给我一种……
凌云只感觉心里有很多很多东西在蠢蠢欲动,仿佛拼命想冲出来一般。
渴望、亲切、枯寂、悠久……无数种思绪汹涌澎湃,不知不觉,凌云竟然呆住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脸庞微微一热,凌云下意识抬手在脸上一抹。
指尖残留着些许水珠。
我……流泪了?
为什么我会哭?
难道……这东西和我……有很深的关系?
凌云忍不住伸手摸向那张照片,不料,手刚伸到一半,旁边一道清冷的声音淡淡地道:“你干嘛?”
“啊?”凌云霍然回神,转头见秋云裳正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然后,视线在自己脸上的残留泪珠微微一顿,好看的眸子微眯了起来。
“你哭什么?”
“呃……”凌云尴尬地抹了把脸,一脸迷茫地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看到这张照片,突然就流泪了……对了,这照片上的东西是什么?在哪里拍的?”
听到这个问题,秋云裳本就微眯起来的眼中陡然闪出一道冷光,随后,渐渐地又变成一丝落莫,她微抿小嘴,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行了,衣服换好了就跟我来吧。”
“那是我爸爸以前拍的一张照片。”
锁上门时,秋云裳转头瞥了凌云一眼,眸子间有些意味深长。
回到房间,床上被冻成一团的被褥早已收拾完毕,秋云裳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示意凌云坐在沙发上,随后,慢条斯理地道:“早上给你的那张经脉穴位图没扔了吧?”
此时的凌云仍然有些心神恍惚,一直沉浸在刚才那张照片上。
自苏醒后,就发现自己的过往一片空白,这种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不会懂,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一个人,没有了过去,是非常可悲的一件事。
眼下,突然就发现可能与自己过往有些关系的东西,自然而然心神注意力就全在那边了。
秋云裳见凌云神思不属,也没有生气,声音微微提高:“问你话呢,还想不想学了?”
“啊?”凌云终于回神。
见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一副你刚才说啥的模样,秋云裳耐着
性子又重复了一次。
“哦……在呢在呢,怎么会扔了呢?”
凌云连忙掏了掏兜,随即一脸尴尬地道:“这……这个……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落那边了,我能过去……”
“不用了!”秋云裳微微一笑,眸子眯了起来,随手从茶几底下摸出几张纸,扔给凌云。
“那些穴位经脉,你记下多少了?”
凌云有些犹豫……
“这个……”
我能说那些我好像天生就记得吗?
“算了,也不要求你能记下多少,毕竟才那么短的时间,呶,这些是我下午整理出来的练字形拳需要用到的经脉,这些你先记着吧,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
秋云裳显然没打算给凌云休息的时间,伸手指着挂在墙上的老式木表道:“从现在开始计时,两个小时后我会考你第一周脉,去记吧。”
凌云伸手接过那张纸,第一眼就愣住了。
纸上密密麻麻图字相间,字迹娟秀非常,飘逸灵动,有一飞冲天之势,当然,凌云是没心情去欣赏这么漂亮的字迹了,苦着脸偷偷看了眼秋云裳冷若冰霜的俏脸,低声道:“这……这么多,一个晚上……”
“哼!本姑娘当初两个时辰就倒背如流,给你一个晚上已经很多了!还有……这只是第一周脉。”
说罢嫣红小嘴微闭,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书生骨气,笔下千言,墨痕舞迹,韵留残香。
这是开篇第一句话,内功功法名为书笔墨韵,极为书香的名字,一开始看到这行字,莫愁险些以为秋云裳是不是拿错了,因为这段话无论怎么看更像是一本儒家著作。
以书入意,以笔为法,墨韵随身,天地正道。
在这两行字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两字,总纲。没有武侠小说里面的玄之又玄的说法,一段话看着更像一位大儒随笔而作,字迹虽然娟秀,但却刚正无比,一股浓厚的天地正气喷薄而出。
不解地看了眼秋云裳,见后者仍是微闭双眼一动不动,倒是那玲珑有致的身躯让凌云脸不禁一红,连忙打消了问问题的想法,低头继续看下去。
天地阴阳有分,五行不变,然则物生而有灵,有灵而有奇正之分,奇为阴为邪,正为阳为刚,以书引正气入体压万邪以服物,谓之法,亦谓之覆。
这段话凌云勉强能看懂,大体意思就是这书笔墨韵心法的由来。
引天地正气入体?好玄妙的说法,天地正气自古而来只是一个形容词,大多为儒家里形容某些清浊之人所用的语言,什么时候这些天地正气居然能化为内功力量了?
挠了挠头,凌云接着看下去,接下来就是秋云裳所说的第一周脉了,细细一看之下,凌云不禁一个头两个大,尽管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对这些穴位都很熟悉,然而……那些林林总总数百个穴位名称却让他看花了眼,单单看那张经脉图还没什么,但一结合穴位,乃至每一个穴位的用处等等一大堆下来,直让他看得昏昏欲睡,甚至于看完之后脑袋中竟然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凌云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想起刚刚秋云裳所说的两个时辰就倒背如流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