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朱寿经常听到一句话:“没有梦想的人像咸鱼”。这句话有段时间成为他的口头禅,激励他在‘金融’领域没脸没皮地混下去。
当看到一个个深坑中,得瘟疫过世的人像一条条咸鱼堆起,摞起来像小山堆一样。脸上痛苦的表情定格在死去的瞬间。一张张扭曲的脸相叠,冲击着朱寿的神经。
理智告诉朱寿,此刻应该学刘备嚎啕大哭,收获辽东军民人心。可他哭不出来。
在人前永远都是挺直的脊梁,此刻弯曲了。
朱寿蹲下来,双手遮住眼睛和脸,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眼泪。悔恨的泪水。
汪带上口罩,领着研究院的人往一个个大坑倒猛火油。死者以及他们生前接触过的物品都被仍在坑中。扔下火折子,一条条火龙吞噬着死者,以及死者留在世上的痕迹。
根据孙爵交代,被陶仲文蛊惑服下疫鬼药丸的,是走私案的主谋者韩辅。韩家是太祖从凤阳带出的兵。大明开国后在辽东都司为官。一百多年来韩家为大明守护边疆。一个走私案,韩家所有子孙被牵连。
对于韩辅不忿,朱寿可以理解。韩辅冲动下的举动,朱寿同样理解。
和韩辅接触、关押的,都是原辽东都司的高级武官。定西侯也曾单独见过他。这些人中,年老、遍体旧伤者离世。身体强壮如定西侯者,奄奄一息。
韩辅是得瘟疫而死。和他一起火化的,有普通士兵、农民、商人、士子、官员。死前的高官厚禄、名誉声望转头空。
朱寿准备瞒下韩辅是瘟疫源头的消息。
“朕,失职了。”朱寿捂着脸嗡嗡地道。
此刻,他深刻感受到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有血有肉、有妻儿老小的鲜活生命。不是上辈子游戏的冰冷数据;也不是史书上聊聊几字。
正在他陷入无比的自责中时,一双手用力拽起他。
王守仁用尽力气大声说:“‘惟天下之大诚,能立天下之大本’。陛下彻查走私案,出于为国为民之心,陛下并无过错!辽东走到今日的地步,罪魁祸首是天下间的不正之风。陛下应该一鼓作气,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
朱寿拉起王守仁的衣袖,擦拭眼泪和鼻涕。不枉他费尽心思栽培王守仁。吹响思想解放、催生民主萌芽的明阳心学,竟然给他再次挺直脊梁骨的底气。
“蚌因身体被嵌入砂子,使它不断地自我疗伤。忍受伤痛等到伤口复合,便有了珍珠。”朱寿目光坚毅,“愿大明也能在忍受伤痛后,养出宝贵的珍珠。”
“医学院、惠民药局、各地名医全力救治病人。没有感染的兵将、官员、吏目,每十人携带电台往各地收集瘟疫情况。出现一例感染,所有接触的人不得外出。朝廷负责派专人提供每日食物等生活必需品。”
“野外发现尸骨,统统火化埋葬。家中亲人染病过世,朝廷给丧葬费火化。”
“失去生活依靠的百姓由养济院负责。皇家商行会拨专款支援辽东养济院。所有孤寡,老有所依、幼有所依。几大技校增加辽东籍学生数量,辅助辽东建设发展。”
“瘟疫一日不除,朕一日不离开辽东。”
“瘟疫过后,走私案依规处理。”朱寿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
新皇的身影出现在疫区,是给辽东最大的安抚。新皇做出最高指示,走私案板上钉钉,没有妥协的余地。辽东恢复正常的秩序。
辽东死了4万多人还没有乱。一是因为军机处、三法司官员的指挥有度。二是辽东卫所武官手头无兵。无法命令从其他卫所抽调的士兵做出犯上的举动。三是罗教教众在民间的正向引导。
“‘铁打的卫所流水的兵’是防止武官异动的好法子。臣建议在全国推广。”定西侯虽然被人参、灵芝等名贵药材的吊住了命,身体却垮了下来。再也无法上马打仗,驰骋疆场。
“在远离卫所、官衙的偏僻山区,可以招募民兵组成民团……”
扩音器清晰地把定西侯的建议传给朱寿。就算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朱寿还是在荣顺郡王的强烈要求下戴上口罩,包裹的严严实实。
朱寿高喊:“定西侯安心养病。朕等着您痊愈回到军机处,把这些举措一一落实。”
扩音器传出定西侯悠长的叹息声:“是老臣无能,没能发现眼皮子底下的走私。老臣已经让孙子递交了辞呈。请陛下另选贤能入军机处。”
“朕没有看到侯爷的辞呈。侯爷还是军机处大臣。若您没有养好身体,朕一定治蒋衡一个大不孝的罪名。”朱寿回道。
蒋衡是定西侯的大孙子,远征军副将,前程似锦。定西侯不想拖累孙子,闭口不提致仕的事。他和韩辅私下谈了许久,认同韩辅部分不满新皇的观点。新成立的军统,怕是把他们的聊天呈到新皇的面前。
可新皇依然重用他。
定西侯老泪纵横。新皇有此等胸襟和气度,定西侯拜服。
新皇敢犯险来辽东,韩辅若泉下有知,也会感动的。
大明有此明君,何愁不兴?
辽东暴露的弊端给朱寿提了醒。他光顾着提高民生,忘了在古代完善最重要的医疗。
“朕疏忽了惠民药局。郡王多费些心,各地惠民药局的医科都开起来。除了人,其它的财物朕都可以给你。皇家商行加大对惠民药局的投入,全算在朕的份额中。一定要培养足够多的大夫给让百姓们看病。不能让庸医害人。朕会让太医院配合。太医院不可能有精力管医学。朕会让内阁重新出章程。”
朱寿把重任给了荣顺郡王。
两人正在对医学发展展开讨论时,刘孝跌跌撞撞地跑来。
朱寿眉头一挑。刘孝快成扫把星了,一看到他这幅模样,就知道又没有好事发生。
“马上过年了,能说点好事让朕宽松宽松吗?”朱寿摇头苦笑。皇帝真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