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锋带着败兵回到袁州(宜春)之后,再次疯狂扩军,他要报一箭之仇。过了两月,他又有了八万人马。刘建锋见实力已经恢复,便按捺不住,当即召集众人议事。高郁本不想参加,马殷和杏兰极力邀请,高郁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刘建锋的府邸。
刘建锋等人一到齐,便说道:“我们之前兵败赣江,实在太过丢脸。这仇我们一定要报,本帅准备再次进攻洪州,把钟传千刀万剐,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诸位有什么良策?”众人没有出声,而是把目光看向了高郁。高郁自宣州城下开始献计,一直算无遗策。众将自然希望他先发表意见,免得自己出丑。
高郁也闭嘴不言,他对刘建锋上次没有听从自己的话,依然不能释怀。刘建锋兵败而回,也没有直接去向他赔礼道歉,现在并没有直接请教他,他自然懒得出声。刘成锋因为赣江之战,首先是他的麻痹大意,才导致全军崩溃,这时自然没有脸面出来附和刘建锋。
马殷见无人应声,为了不让刘建锋尴尬,只得说道:“大哥,我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好。”张佶本来想指望着高郁献计,可见他似乎不想出声,只好说道:“大帅,马将军说的有理。现在还不是进攻的好时机。我们上次大败,粮草全部被毁。这两个月所收集的,只够全军一个多月的用度。钟传又大搞坚壁清野,我们在他的地盘上,很难得到补充。一旦陷入僵局,我们粮食用尽,那只得无功而返。”
刘建锋不悦地说道:“我们难道一个多月还不能打过赣江,因粮于敌吗?”马殷说道:“大哥,凡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万一钟传再次死守赣江,我们一个月内不能破敌,那该如何?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看还是先不要盲动。等粮食足够之后,再做打算。”
刘建锋见张佶和马殷都反对东进,心下不悦。可是他又不便责备他们。他看了看高郁,便说道:“高先生,上次本帅没有听学生之言,以致失利。本帅在此致歉,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此事事关大家的未来,三军的安危,请先生不吝赐教!”
高郁缓缓地看了看刘建锋,说道:“你不听我的意见,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处?”刘建锋连忙说道:“这次绝对不会,先生说什么,本帅一定接受你的良言。”
高郁说道:“我之前就说过,钟传根基已固,民心归附。除非他有内忧外患,才能趁乱而进。现在加上你们赣江一败,他们必定是士气大涨,信心大增,也增强了百姓对他们的信赖和支持。这个时候去攻打他,无疑是自讨苦吃。如果你真的愿意听高某的意见,那就放弃东进。转而向西,夺取潭州做为根本之地。”
高郁的话,不仅刘建锋感到突兀,就是马殷和张佶等人也是大惑不解。刘建锋想了一会,对高郁说道:“先生能否告诉本帅缘由?如果先生说的在理,本帅自然按照先生的意思,全军西进。”
高郁说道:“为将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为帅的就更应该胸怀天下,放眼长远。既然洪州无隙可乘,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请马夫人派人去打探过潭州的情形,潭州却是刚好相反。”接着高郁把潭州(长沙)当前的局面告知了众人。
广明元年,即880年,湘江水暴涨。刚刚离开广州、占领桂州的黄巢得报大喜,黄巢当即率军继续北上。他们乘着大木筏顺流而下,沿着湘江,穿过永州、衡州,兵临潭州城下。当时的湖南观察使李系听说黄巢带着来做客,吓的闭城不出。任凭黄巢如何软硬兼施,李系铁了心做缩头乌龟,就是不肯出来。
黄巢见李系跟自己玩花样,勃然大怒,下令猛攻长沙。黄巢的军队确实强悍,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拿下了潭州。不过李系虽然打仗的本领不高,脚底抹油的功夫却是极强,不亚于会凌波微步的段誉。李系很快逃到了朗州向,可是他麾下的十万大军却没有能逃脱,全数被杀,尸体遮蔽了湘江。自此大唐朝廷对湖南失去了有效控制。黄巢不过是借路而已,他对湖南并不感兴趣,很快离开潭州北上。
黄巢走后,湖南境内十分空虚。因为朝廷大军已经灰飞烟灭,黄巢大军又走得干干净净。于是湖南各地土豪纷纷趁势崛起,各占城池,互争雄长,湖南顿时四分五裂,混战不休。881年,江西牙将闵勖从驻防之地安南返回洪州(南昌)。他途经湖南的时候,发现当地没什么强有力的人物和军队,便心生异志,召集部将说道:“现在天下未定,我想和诸位安护州邑,等待天子的命令,若何?”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闵勖即挥军驱逐当时的湖南观察使李裕,占据潭州。这人也好玩,他不老老实实的回家,反而夺了朝廷大员的城池。闵勖的部将邓处讷
和军中将校便推举闵勖为留后,占据潭州自守。朝廷无力干预,只得任命闵勖为湖南观察使。闵勖上表请求建节开府,却没有得到朝廷批准。
882年,钟传聚众万人入据抚州,袭陷洪州。朝廷命闵勖率军讨伐,闵勖识破了朝廷的一石二鸟之计。他不仅不去攻打钟传,反而与钟传结盟。朝廷不得已任命闵勖为武安军节度使,后又改任为钦化军节度使,驻扎潭州。为酬谢邓处讷的拥戴之功,闵勖任命他为邵州刺史。邓处讷字冲韫,邵州人。
年少时即有胆略,一直随闵勖驻防安南。
884年,闵勖势力大增,又治人有恩。他可怜被衡州大土豪周岳赶走的衡州刺史徐颢,结纳徐颢,因此得罪了周岳。周岳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是陬溪人,字峻昭。曾与武陵蛮族人雷满合伙打猎。有一次打猎后,他们因为分肉而互斗,周岳试图杀死雷满,却没有成功。因此两人闹翻,可见此人是吃不得亏的主。
雷满更不是弱鸡,他是朗州武陵人,也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雷满为人凶悍骁勇,文身断发。广明年中,湖南大饥,盗贼四起,雷满与同里人区景思、周岳(就是上文为吃肉打架的那位)等人聚诸蛮数千,在大泽中打猎。他们吃肉喝酒,选择席间豪杰,补置为伍长,号称土团军。这个称号和孙儒的土团白条军有异曲同工之妙。诸蛮听从,共推雷满为帅。
这时刚好是高骈镇守荆南,得知雷满所部凶悍,即召雷满隶于麾下,指使蛮军攻打黄巢。高骈转进淮南后,雷满跟到扬州。不久他又逃了回来,聚众杀死朗州刺史崔翥,占据朗州。昭宗无可奈何,只得以澧、朗为武贞军,拜雷满为节度使。
这时,澧州大土豪人向瑰也杀了刺史,占据澧州。而溪洞诸蛮宋邺昌、师益等人,都各自起兵剽掠于洞庭湖外。雷满以轻舟上下荆江,攻劫州县。雷满占居朗州,引沅水堑其城,上架长桥,为不可攻之计。
陬溪正是在朗州管下,周岳闻讯,怕雷满找他算旧账,急忙带着自己的人马去攻打衡州,逐走了衡州刺史徐颢。徐颢这才无奈,去投奔闵勖。这时正受黄巢大军威胁的僖宗,也只好任命周岳为衡州刺史,划归湖南观察使李裕麾下。
周岳得知闵勖接纳了徐颢,自然大怒。便联络已经占据澧州的大土豪向瑰,打着为李裕报仇的旗号,从南北夹攻闵勖。向瑰是石门峒酋,他听说雷满得志,占据了朗州之后,也集结蛮獠数千,屠牛劳众,操长刀柘弩,入寇附近州县,自称朗北团。不久之后,他攻陷澧州,杀了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向瑰在周岳的利诱下,答应和他合作。向瑰又担心实力不够,召来梅山十峒獠截断邵州道,防止邓处讷增援潭州。闵勖率军迎战,掩杀向瑰大营,向瑰大败。向瑰连忙向周岳求救,周岳挥军赶来,并以羸军诱战。闵勖轻敌冒进,中伏大败而回。
闵勖见周岳和向瑰势大难敌,一时脑袋进水,竟然向淮西大将、黄巢的侄子黄皓求救,没有想到他请来的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而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黄皓挥军来到潭州,他不去杀周岳,反而杀了闵勖,自己占据潭州。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黄皓在潭州屁股还没有坐热,周岳率军来攻。黄皓抵挡不住,周岳很快攻进潭州,杀死黄皓。周岳当即霸占潭州,自称武安军节度使。
得知听老上级闵勖被害的消息后,邵州的邓处讷痛哭不止。诸将前来慰问,邓处讷说道:“我与诸位都受仆射(闵勖)大恩,今仆射无辜被周岳杀害。我想与公等竭尽一州之力,为仆射报仇,诸位愿意吗?”众将表示同意。于是邓处讷训练士卒,加紧备战。到了893年,他派人与朗州刺史雷满结盟,然后从邵州出兵,攻克潭州,斩杀周岳。邓处讷随即自称武安军节度使留后。
此时的唐朝皇帝已经更换了主人,爱玩游戏的僖宗李儇已死。李儇弟弟李晔继位,是为唐昭宗。尽管李晔上台之初,显示了重振大唐的雄心壮志,但对于大势已去的唐王朝,已经无力回天。对于发生在遥远之地湖南的这种藩镇混战,李晔也无可奈何,只得任命邓处讷为武安军节度使。
尽管邓处讷成了湖南名义上的领导,但他的能力和杨行密、钱鏐、钟传等枭雄相比,显然差得太远。武安军节度使管辖七州:潭州、邵州、衡州、永州、道州、郴州、连州。这位新任节度使,却只控制了潭、邵两个州,对其他地方的大土豪毫无办法,他们仍旧各据一方:
衡州在周岳死后,被当地大土豪杨思远控制。
永州被当地豪杰唐世旻占据。这唐世旻素来骁勇,状貌英伟,眼环齿露。唐僖
宗乾符末年,黄巢造反,他也乘乱结乡兵自卫,攻破城池,杀死刺史郑蔚,据有永州。他倒是对治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很用心,颇得民心,以至他被杀之后,永州百姓还建唐公庙以祭祀之。
道州却在蔡结手中。蔡结是道州江华人,广明元年,即880年,黄巢大军路过道州。蔡结与道州人何庾等人趁机率众造反,同年六月攻占道州。他又与进军连州的黄巢将领鲁景仁联合作战,乘乱夺取了数城,并在境内险要处结营据守,控制了道州。
郴州被陈彦谦控制。·乾符六年(879年),黄巢大军出五岭,沿湘江经永州、衡州,攻陷潭、朗两州。郴人陈彦谦趁乱杀死郴州刺史董岳,自称“都统”,聚兵据州自守,割据一方。·中和三年,僖宗升湖南观察使为钦化军节度使。郴州名义上归属钦化军,但仍为陈彦谦割据。
893年,邵州刺史邓处讷攻陷潭州后,昭宗改钦化军为武安军,邓处讷为节度使,并授李克用义子回鹘人李存信任郴州刺史,遥领郴州。郴州名义上归属武安军,但实际上仍被陈彦谦掌控。他夺到此城后,大开库府招兵买马,有了一定的实力。
连州的实际控制者是鲁景仁。他是宿州人,乾符二年,加入了黄巢大军,转战南北,是黄巢的重要将领。黄巢自广州北上时,他因病留在连州,而后他率千余人与蔡结联合,帮助蔡结夺得道州。广明元年,880年,又与连州戍将黄行存联合,率五千人攻克连州。之后他联合永州的唐行旻、郴州的陈彦谦,割据一方。
与此同时,还有飞山蛮、辰州蛮、叙州蛮等部落。也是各自占山为王,都不听朝廷的号令,也不受节度使邓处讷的节制。
高郁介绍完湖南局势之后,接着说道:“今年五月初,邓处讷杀了周岳,成为武安军节度使。现在也就过去半年多,邓处讷还陶醉于干掉周岳的成功的喜悦之中,整天只忙于和左右大吃大喝,夜夜笙歌,根本没有花什么心思在军政大事上面。他手下的总兵力不足两万。如果我们挥师西进,先攻占醴陵,然后夺取潭州,必定是轻而易举。又何必去和钟传硬碰硬?而且我们占据潭州还有几个好处。”
刘建锋连忙问道:“先生请讲!”高郁说道:“洪州太靠近两个强敌:杨行密和钱镠。我估计不久后,杨行密就会发兵攻打钟传。我们就算夺得洪州,也很快要面对现在实力大增的杨行密。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休养生息、积储力量。那样我们依然难以抵挡,有可能得而复失。湖南却没有这样的担忧。”
马殷问道:“高先生,如你刚才说的,湖南境内也是有不少的实力派人物。我们也未必有把握吧?”高郁微微一笑,说道:“马将军太过自谦了。以你们的能力和实力,荡平这些草莽之辈,自是手到擒来。湖南势力很多,但不能形成合力,刚好给我们采用各个击破的策略。等待统一湖南之后,分兵把守要道,积储力量。这湖南东有罗霄山,西有雪峰山,南有五岭,北有长江,完全可以据险而守。此刻湖南四周还没有出现特别强大的势力,刚好利用这个时候,大力扩充实力。等到杨行密暂居了江西,我们就有能力和他一战了。”
张佶疑惑地问道:“高先生,可是湖南是四战之地。当年关羽都没有能守住,我们就能守住?”高郁说道:“张司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湖南确实是四战之地,但反过来也是四出之地。关羽没有能守住,一是他自己的骄傲大意,二是他的注意力在北面,太过心急北进,而忽视了力量的积累。三是孙权的实力太强。而现在不同,我们占据湖南后,不必急于攻城略地,以保境安民,休养生息为主。只有等到周边哪一个方向出现变乱,我们再趁机而出,自然是万无一失。”
高郁的一席话,说得众人连声称赞。刘建锋大为心折,说道:“高先生的一番话,本帅茅塞顿开。本帅决意依先生之计,即刻出兵西进。”高郁却说道:“大帅,不要心急。高某还有话没说完。”刘建锋大喜说道:“先生请讲!先生请讲!”
高郁见刘建锋态度诚恳,心中难免有些得意,缓缓说道:“大帅,我们挥军西进之前,还有几件事情要做。第一,自然是收集粮草物资。第二,要扩充兵力。第三要到处放出消息,就说杨行密即将攻打洪州。江西境内不久就要面临战火,生灵涂炭。我们再鼓励百姓随我们西进,并向他们承诺,到了湖南之后,会妥善安置他们,帮助他们安家落户。对于愿意跟随去的,我们要发些钱粮给他们。如此一来,附近的百姓必然大多会跟着我们一起去湖南。”
刘成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发钱粮给他们?我们不去抢劫他们,就已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