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祥符五年, 赵恒想立刘娥为皇后,有一位大臣出班奏道:“刘妃出身微贱,不足以母仪天下。”赵恒一看,却是翰林学士李迪,不觉变色道:“妃父刘通,曾任都指挥使,怎得说是微贱?”言话音刚落,又有参知政事赵安仁奏道:“陛下欲立继后,不如沈才人出自相门,足孚众望。”赵恒说道:“皇后之位不可以僭先。刘妃才德兼全,不愧后仪,朕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李、赵两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告退。赵恒即命丁谓传谕杨亿,令他草诏册立皇后。杨亿却有难色,丁谓对他说道:“你写了此文,不忧不富贵。”杨亿听了此话,竟然摇头说道:“如此富贵,却非我所愿,请公改令他人来写。”丁谓于是命其他的学士草制,册立刘娥为皇后,并晋升杨修仪为淑妃,沈才人为修仪,李才人为婉仪。
刘娥当上了皇后,不但处置宫闱之事,有理有据,没有大的疏失;而且赵恒退朝后,阅览天下的奏章,多至深夜。刘娥总是陪伴左右,参与国事的处理。刘娥处理政事,周谨恭密,越来越被赵恒倚重和信任。
赵恒依然喜欢谈仙说怪,祈神祷天。他听说亳州有座太清宫,供奉着老子的画像,于是加号老子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并且亲自去朝谒。赵恒改应天府为南京,和东西两京,并立为三。下旨在南京建鸿庆宫,奉赵匡胤和赵光义的画像。赵恒真宗也亲自去巡阅,尽心经营。
赵恒从南京回宫后,正好玉清昭应宫告成,修宫使就是丁谓。起初估计年限,要经过十五年,才能竣工。赵恒嫌太慢,想缩短期限,丁谓于是令工役们日夜赶造,七年就建成。其中有二千六百一十楹联,宫内弘丽,金碧辉煌。内侍刘承珪,帮助丁谓监工,屋宇略不中意,便令拆掉重建。造好又拆,拆后再造,不知费了多少钱财,才算造成。
宫中建了一个飞阁,高入云霄,名叫宝符,供奉天书。又仿照赵恒的容貌,铸了一尊金像,侍立右侧。赵恒亲制誓文,刻石放在宝符阁下。张咏自益州回京,进入枢密院。他见到这般情形,终于忍耐不住,上疏道:“贼臣丁谓,蛊惑陛下,劳民伤财,请斩丁谓,悬头国门,以谢天下!然后斩我之头放在丁氏门以谢丁谓。”
这几句话顿时传遍京城,可是赵恒信任丁谓,命他出知陈州,不久就死了,追谥忠定。这时,太子太师吕蒙正,司空张齐贤等,先后死去。王旦也衰迈多病,多次请求退休,但是赵恒不许,只好虚与委蛇。他智量过人,明知赵恒所为,不合义理,但已被五鬼挟持,没奈何随波逐流。
先是李沆为相,曾经把四方水旱盗贼等事,上奏朝廷。王旦刚参政,以为这些事情琐屑,不必都禀告赵恒。李沆笑道:“人主少年,当令他知道四方艰难,免得产生侈奢侈之心。否则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就会爱好土木神仙。我已经年老,肯定
看不到这些了。你将来或许能看到这些事,就会回忆起老朽了。”
李沆死后,赵恒果然东封西祀,大营宫观。王旦想谏不能,想去不忍,曾经私下叹道:“李文靖不愧圣人,所以具有远见,我们远远不如!”他又见五鬼当朝,老成之人接连去世,于是暗中劝说赵恒,请召用寇准。赵恒于是召寇准入京,命为枢密使。寇准因为三司使林特附会王钦若等人,于是经常对他加以压制。
林特字士奇,福建宁德人。他自幼聪明好学,十岁时,携带自写的文章进谒南唐国主李璟。李璟奇之,命作赋,顷刻而成,被授为兰台校书郎。南唐灭亡之后,林特归顺了赵宋。端拱元年,经宰相吕蒙正推荐,任三司户部勾院通判。大中祥符三年,林特以右谏议大夫权三司使、修玉清昭应宫副使。他和王钦若、丁谓、陈彭年、刘承珪等四人,并称北宋五鬼。
林特于是暗中诬陷寇准,惹得赵恒恼火。赵恒于是召来王旦说道:“寇准刚怒和以前一样,怎样办才好呢?”王旦奏道:“寇准喜欢别人怀念他的恩惠,又想别人畏惧他的威严,这是他的短处。但是他的本心忠直,如果不是仁主,确是难容。”赵恒默然,不久令寇准为武胜军节度使,判河南府。
到了祥符九年,赵恒又想改元。次年元旦,改元天禧,命王曾兼会灵观使。王曾转而推荐王钦若,固辞不受。王曾生于青州,祖上为太原王氏。王曾八岁时候,成为孤儿,由叔父王宗元抚养成人。他才思敏捷,勤奋学习,曾拜同里张震为师,有擅长作诗文之名。
咸平五年,王曾中殿试第一名,此前在发解试、省试中,他也是第一,成为“连中三元”之人。杨亿见到王曾所作之赋后,赞叹道:“这是辅佐帝王的人才。”有人向他贺喜道:“你如今状元及第,一生吃着不尽了。”王曾正色道:“平生志不在温饱,难道单讲吃着么?”
王曾中状元后,回到家乡青州。府官听说王曾回家,就命令老百姓吹奏着乐器到城外迎接。王曾听到这个消息,换了衣服,骑了小驴子从别的城门进城。很快来拜见府官,府官惊道:“听说您来,我已派人出城迎候。守门官还没来报告,您怎么就到这里了?”王曾答道:“我侥幸得了个状元,怎敢惊动大人和父老前来欢迎?您这样做是增加我的过失。所以,我改换姓名,瞒过欢迎的人群和守门官直接来拜见您。”府官不由赞叹地说道: “您称得上是个真正的状元啊!”
王曾被授予将作监丞,向叔父王宗元报喜。他信中写道:“曾今日殿前,唱名忝第一,此乃先世积德,大人不必过喜。”后升任济州通判。被召回京后,召试学士院,宰相寇准对王曾感到很惊奇,特地让他在政事堂考试,其后授职秘书省著作郎、直史馆、三司户部判官。
各地都上奏祥瑞出现的时候,王曾入朝进对,赵恒向他谈及此事,
王曾劝赵恒不要居功自骄。等到赵恒开始“东封西祀”、大建玉清昭应宫时,臣下都不敢劝谏,王曾却上奏五大害进行劝谏。任用郎中之职判大理寺,赵恒想重新沿用这一官制,特地任命王曾任此职。并且对王曾说道:“刑狱,是国家的一项重要制度,如今将以此职委屈你了。”王曾叩头致谢。
赵恒曾经在晚上,坐在承明殿,召王曾来应对许久。退朝后,赵恒派内侍告诉王曾道:“朕十分想见你,因此来不及身着朝服见你,请不要以为朕慢待了你。”王曾主管过审刑院。以往对于违背制书无论是故意还是过失,都被判罚服劳役两年。王曾请求只对接受皇帝亲自下诏者,才予以判刑。
不久有违制者,王曾以过失论处。赵恒说道:“按你所说,这样就没有违反制书的人了。”王曾道:“天下之大,又怎能人人都知道皇帝的诏令。像陛下所说,也不再有犯过失罪的人了。”赵恒最后还是依从了王曾的建议。
王曾接到兼职观使的诏命,毅然不受。赵恒于是怀疑王曾有异心,便当面责问。王曾跪答道:“臣知所谓义,不知所谓异。”说完,从容而退。王旦当时也在朝中,便暗暗点头。退朝后,王旦说道:“王曾词直气和,他日的勋业,不可限量,只是恐怕我是看不到了。”
过了数日,王旦决计辞职,接连上表乞休。赵恒仍然不肯同意,反而加任他为太尉侍中,让他五日一朝,参决军国重事。王旦更加不肯接受,坚持告老还乡,并托同僚代为上奏。赵恒这才收回成命,只是加他封邑。相位依然如故,王旦却老病日增。
一日,赵恒召见他于滋福殿,别无他人,只有王旦独对。赵恒见他形色疲惫,不禁黯然道:“朕本来想托付卿大事,不想爱卿病若此,转令朕忧。”说着,叫内侍把皇子召来。等到皇子上殿,赵恒命拜王旦。王旦慌忙避开,皇子依然下拜。
王旦跪拜答礼,说道:“皇嗣盛德,自能承志,陛下何必担心。”于是举荐寇准、李迪、王曾等数人,可任宰相,自己力求避位。赵恒这才答允他罢相,仍命领玉清昭应宫使,兼职太尉,给宰相半俸。
赵恒又命他乘肩舆入朝,王旦不敢推辞。赵恒又命王旦儿子王雍,与内侍扶着进见。赵恒问道:“卿今病急,万一你有不测,朕把国事付与何人?”王旦答道:“知臣莫若君,请明主自择。”赵恒问道:“卿不妨直言!”王旦奏道:“依臣愚见,非寇准莫属。”
赵恒摇头说道:“寇准性刚量狭,他曾经说卿短处,卿何故一再保荐?”王旦答道:“臣蒙陛下过举,久参国政,岂能没有过失?臣只是认为他正直,所以屡行荐举。他人非臣所知,恐臣病困,不能久侍了。”赵恒于是命人把他扶出殿门,上舆而去。赵恒却没有听从王旦的建议,转而任命王钦若为同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