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郭从义来传达圣旨,铭赵思绾为华州的留后,都指挥使常彦卿为虢州刺史。郭从义派人到城中传话,令赵思绾出城去接受圣旨。赵思绾解甲出城,拜受了朝廷诏。接着与郭从义当面约定出行日期,去华州上任。郭从义答应了他,同意赵思绾回城整装,只派了一些士卒随他进城,守住了南门。赵思绾回去之后,又心生后悔之意,借口行装还没有整理好,多次改变行期。
郭从义于是和王峻商议道:“这人狼子野心,看来不可信任。不如趁早除掉,以绝后患!”王峻却并不是很赞成,说要禀告郭威,请示之后才能决定。郭从义无奈,只好派人到河中行营,向郭威请求除掉赵思绾。郭威得知之后,令人告诉郭从义,同意他的计划。得到了郭威的批准,郭从义便与王峻一起进城,街道两旁排满步骑士卒,直达府署。
郭从义派人召赵思绾出来,说道:“太保上路,我特来践行,请就此对饮一杯,表达别意。”赵思绾不得不从,刚一出门,便被郭从义一声暗号,指挥军士将他拿下。接着又进入署内,搜捕家属,以及都指挥常彦卿,一并牵到市曹,枭首示众。
郭从义把赵思绾的家财全部没收,共得了二十余万贯,一半交库充公库,一半赈济灾民。城中的人口,原来有十多万,到这个时候仅剩一万多人。郭从义把李肃请来,请他主持赈务,李肃自然照办。两日过后,李肃销掉差事,回家与张夫人说明,一对老夫妻,才得已高枕无忧,白头偕老。
赵思绾伏法之后,郭威免除了后顾之忧,于是日夜督兵攻城,冲入外郭。李守贞收拾余众,退保内城。各将领要求赶快进攻子城, 郭威说道:“鸟没处逃时,还会啄人,何况是一支军队!今日我们大功将成,等于是把水慢慢舀干了,再来抓鱼,何必这么性急!”
李守贞自知必死无疑,在衙署中堆积好柴薪,准备随时自焚。过了数日,守将大开城门迎降。有人报知李守贞,李守贞连忙纵火焚薪,举家投入火中。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官军已经攻入府衙,连忙用水浇灭大火,很快扑灭。李守贞和妻子以及儿子李崇勋,已经焚死。有几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还没毙命。官军检出尸骸,枭了李守贞的首级,把他没死的子女,一起献到了郭威的马前。
郭威查验李守贞家属,发现少了李守贞的一个儿子李崇训,再命军士入府搜拿。府署的外厅已经全部被烧毁,但是内室岿然无损。军士冲入室中,只见积尸累累,也不知哪个是李崇训。又见堂上坐着一穿着华丽衣服的妇人,丰采自若,毫不慌张。
众军士怀疑是木偶,于是走近查看。但听到该妇人大声喝道:“休得放肆!郭威和我父亲是旧交,你们怎敢犯我!”军士们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但见她威严色厉,一时不敢上前锁拿,只好退出府门,报知郭威。郭威也惊诧起来,于是下马入府,亲自去查看。
那妇
人看见郭威亲自进来,这才下堂拜见。郭威粗看,似乎有三分认识,又一时记忆不清,当即问她姓氏。等她从容说出之后,郭威惊喜道:“你确实是我的侄女,如何会叫你受累!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娘家。”妇人反而凄然地说道:“叛臣的家属,难免一死。蒙公大德,宽贷一命,感恩不已!但是侄女误嫁孽贼,与叛贼的儿子李崇训成婚多年。李崇训已经自杀,可否让侄女棺殓,作为永诀!如果得蒙恩准,来生当为犬马再报大恩!”
郭威见她情状可怜,不禁心动,便令她指出李崇训的尸首,由随军士代为殓埋。该妇人送丧尽哀之后,向郭威拜谢返回娘家,郭威拨兵护送。这妇人的娘家,是在兖州。兖州即泰宁军节度使魏国公符彦卿,就是这位妇人的父亲。
原来李守贞暗藏异心的时候,曾经找术士来卜问吉凶。有一个术士善于听声推算,判断吉凶。于是李守贞召出全部家眷,令他们各自出声。术士听完一个,评论一个,都不过是寻常的套话。轮到李崇训的妻子符氏发言的时候,术士不禁瞿然道:“此人日后必当大贵,可母仪天下!”
李守贞听了,大喜道:“我儿媳将为天下之母,看来我去夺取天下,当然成功,何必疑虑!”于是决计造反。等到城破之后,李守贞葬身火窟。李崇训却没有随往,他先杀家人,接着想手刃符氏。符氏走到隐秘处躲避起来,让李崇训无法找到。李崇训接着自杀,符氏得以脱身,东归兖州。
符彦卿得女儿回来,急忙致书感谢郭威,又因为郭威有再生之恩,愿令此女拜郭威为父。郭威也不推辞,回信答应了此事。这女儿的母亲说她夫家灭亡,仅存一人,无非是神明佑护,不如削发为尼,做一个禅门弟子,以尽天年。符氏摇头说道:“死生乃是天命,无故毁形落发,这是何苦?”后来她嫁给了周世宗,成了皇后,果然应验了术士的话。
郭威查阅李守贞的公文书信,得到了许多朝廷权臣以及藩镇大员和李守贞来往勾结的书信,有很多大逆不道的言论。郭威想上奏朝廷,但是秘书郎王溥劝谏道:“鬼魅在夜里才争着出来,见到太阳自然会消失。希望把这一切统统烧掉,来安定那些反复无常的人。” 郭威觉得他说的在理,当即听从,只向朝廷报捷而已。
郭威又召赵修己为幕宾,掌管天文,同时又四面搜缉伪丞相。汉主刘承祐,亲御明德楼受俘,百官称贺。刘承祐即命将被擒罪犯在都城中巡展,把李守贞的首级悬挂在南市,然后把各犯诛杀于西市。
至此,三叛已经平了二叛,只有凤翔一城,朝夕可下。于是朝廷召令郭威回朝,留下扈彦珂镇守河中,华州一缺,即命刘词补任。另任命郭从义为永安节度使,加同平章事职衔。此外立功将士都封赏有差。郭威奉诏回京,入朝觐见刘承祐。刘承祐当面慰劳,亲捧御酒赐给郭威。郭威跪饮之后,叩首谢恩。
刘承祐命左右取出赏物,都是一些
金帛衣服、玉带鞍马等类。郭威拜谢并推辞道:“臣受命平叛,只攻克了一座城池,没有什么大功!而且微臣统兵在外,镇守京城,供应军食,都是由诸大臣们居中调度,这才使臣得以灭叛诛凶,臣怎敢独享这样的赏赐?请陛下把这些分赏给朝廷诸大臣!”
刘承祐说道:“朕知道诸大臣都有功勋,不久自有赏赐。这些只够赏赐给卿家,卿家不要再推辞!”郭威这才拜辞而出。次日一早,郭威入朝,汉主刘承祐想让郭威兼领大镇的节度使。
郭威又拜辞道:“杨邠位在臣上,都没有得以封茅裂土,臣何敢当此!而且臣曾经蒙陛下厚恩,忝居枢密。只是帷幄参谋,不能与将帅同例。史弘肇为开国功臣,一向总武事,所以才能兼领藩镇,臣却是万不敢接受!”
刘承祐见郭威再三推辞,只好作罢。于是加封郭威为检校太师,兼职侍中。又加赐给史弘肇、苏逢吉、苏禹珪、窦贞固、杨邠等人,赏赐与郭威相差无几。只有中书侍郎李涛,早已被罢去相位,因此没有赏赐。
刘承祐还想特别奖赏郭威,郭威一再叩谢道:“运筹和策划,也是出自庙堂。发兵供粮,出自藩镇;暴露战斗,出自将士。现在功劳却单独授予我这个平凡之人。如果我再三加赏,反足使臣折福。臣愿意用余生为陛下效力,等到他日大功高成,再来领赏便了!”汉主刘承祐这才罢议。
可又有人说受赐的诸臣都是刘承祐的亲近之人。这次他不加封外藩,未免有重内轻外。于是刘承祐再议,加天雄节度使高行周为太师,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为太傅,兖州节度使符彦卿为太保,河东节度使刘崇兼中书令。忠武节度使刘信、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平卢节度使刘铢一并兼任侍中,朔方节度使冯晖、夏州节度使李彝殷兼任中书令,义武节度使孙方简、武宁节度使刘赟加升同平章事。
再说赵晖围攻凤翔,已有一年多。现在河中、长安依次平定,独有凤翔没有被平定。功落人后,免不得焦急异常。于是赵晖经常督催部众努力进攻凤翔,想尽快攻克。王景崇困守危城,也是智穷力竭,粮尽势孤。
王景崇的幕僚周璨,对他说道:“明公之前与河中、长安,相互呼应,所以才能坚守到现在。现在二镇已经被平定,明公再以什么为依靠呢?蜀人实在不可靠,不如降顺汉室,也许还能保全性命。”
王景崇说道:“我一时失策,连累了你们,如今是后悔莫及了!你劝我投降,计也不错。但是城破必死,出降也未必不会死,你没有听说过赵思绾的下场吗?”周璨知道他已经不可能被劝动,于是退出署外。
过了数日,外面攻打得更紧更急。王景崇登程四望,看见赵晖跨马往来,亲冒矢石,所有将士,无不奋力效命。城北的方向,攻击最为利害,不由得俯首长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