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认为既然他们都已表示投降南唐,就应该一切听南唐政府的指挥,不得擅自行动。李璟意识到:必须采取实质性的行动,对福建各州县实行有效的掌控,才能算是真正统一了福建,而不是采取目前这种闽人治闽、半自治的方式。
要想真正有效掌控这些州县,只有釜底抽薪,彻底占据。同时把州府的原管理者统统调离,然后再让南唐军进驻各州府,派遣南唐的官员任职。唯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地占领八闽之地!应当说,李璟的想法和措施相当合理、相当正确,但真正具体实施起来,他却稀里糊涂地偏离了轨道!
南唐保大四年六月,李璟任命陈觉为宣谕使,出使福州。负责用他善辩的口才,去说服李仁达归顺南唐。陈觉意气风发的朝着福州前进,如果此行能搞定李仁达,南唐的灭闽之战就将完美收宫,他陈觉自然也立下了巨大功劳。
陈觉对自己的口才相当自信,目前闽国的局势让陈觉更加增添了这种自信。以南唐拥有三十六州的强盛国力,外加刚刚收服的闽国四州,要对付一个小小的福州城和李仁达,陈觉认为这是一场力量不对等的较量。只要他稍稍动动三寸不烂之舌,加上李璟赠送的大批钱财厚礼,李仁达必然会乖乖地束手归顺。
然而,陈觉进入福州城之后,李仁达的态度却让他惊惶失措、狼狈不堪。李仁达早已得知陈觉此番福州之行的真实意图,如果李仁达在陈觉面前俯首投降、束手称臣,那他就不是李仁达了。论吟诗作词,李仁达肯定不是陈觉的对手。但是在搞阴谋诡计方面,陈觉就不是李仁达的对手了。
李仁达表面对南唐表示称臣,但是骨子里根本不打算把福州交给南唐。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在乱世夹缝中求存,寻找称霸之路,成为福建新霸主。虽然目前的局势对福州来说,很不理想,李仁达却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绝不甘心寄人篱下,即使暂时寄人篱下,也要想方设法再实施阴谋诡计、进行阴谋反叛。
李仁达的这种信条,让他成了闽国晚期叱诧风云的知名人物,也最终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精明的李仁达已经成功阅读了闽国灭亡之后的局势:南唐看似强大,攻取建州之后,却停止了乘胜追击的步伐,而改用宣传的方式来对付闽国其余四州,只能说明南唐的军队出了问题,不是后勤补给不足,便是军队内部开始厌战。
从李璟又是册封官职、又是赠送礼物来看,南唐很不想打仗,很想通过和平的方式夺取福建。面对风尘仆仆来到福州的宣谕使陈觉,李仁达做出了他的选择。他完全不给好脸色,在陈觉面前说话粗鲁无礼,态度傲慢不逊,搞得陈觉很没面子。
没面子其实还是小事,出发前意气盎然的陈觉被李仁达的这种态度吓得魂飞魄散。要知道,死在李仁达手中的对手数不胜数,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把李仁达惹火了,陈觉就得永远长眠在福州。陈觉完全没有出
发前的气势,和李仁达简单闲聊后,迅速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逃离了福州。
李仁达割据称霸福州的野心已经昭然如揭,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陈觉应该立即把李仁达的情况向李璟汇报,由李璟来决定如何处理李仁达。但是陈觉不知道是何故,回到剑州之后,并没有把他出使福州城的真实情况向李璟汇报,而是擅自主张,准备私自动用南唐军队对付李仁达。
对于出使福州的失败,陈觉感到十分难堪和羞耻。现任务失败,陈觉自认无脸去见李璟。没脸去老大,那就不要见了。陈觉不甘心就此接受失败的结果,他决定另辟蹊径,要通过其他方式来搞定李仁达。陈觉迅速找到了侍卫官顾忠,声称自己接到李璟密诏,要求顾忠传李仁达入朝面见李璟。
随后,陈觉又在建、汀、剑三州的军队中到处活动,声称在出发前李璟已任命他全权代理福建的军政事务。现在福州的李仁达已经公然背叛南唐,所以大家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对敌,动用目前所有驻扎在福建的南唐军队,讨伐李仁达。
陈觉原本就是枢密使,是军事方面的长官。他是李璟亲自派往福建的宣谕使,又是李璟在文学诗词的好友,由他代理福建军政事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负责讨伐李仁达的是建州监军使冯延鲁,陈觉的文学诗词好友,也是南唐的五鬼之一。
冯延鲁的情况和查文徽颇有些相似,是文学诗人出身,根本不懂得军事指挥作战。但他却非常热衷于带兵征战,开疆扩土、夺取功名。南唐军队攻占建州后,冯延鲁控制不住强烈的征战沙场欲望,主动向李璟求战,终于求到了一个建州监军使的官职,好歹也算是上了回战场。
南唐攻占建州之后,停止了战争的步伐。开始休养生息,治理内政,这让冯延鲁十分郁闷。陈觉在关键时刻给了冯延鲁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自然让冯延鲁欣喜若狂,兴奋不已。
南唐保大四年八月,在陈觉矫诏的指挥下,冯延鲁率领建、汀、剑、抚、信五州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福州进军。冯延鲁率兵出征福州,刺激了另一位南唐重臣魏岑的神经。魏岑,又一位李璟的文学好友,也是南唐五鬼之一。魏岑任南唐驻漳、泉两州的安抚使,主要职责是监督泉州的留从效。
此人也是个好大喜功的主,听说陈觉和冯延鲁率兵征讨李仁达。魏岑也头脑发昏,唯恐被陈觉和冯延鲁得了攻占福州的全功。他也不经李璟同意,就擅自调动了漳、泉一带的南唐军队,浩浩荡荡向福州进军。
面对来势凶猛的南唐大军,李仁达毫不惊惶,早有应对之策。吓跑陈觉的那一瞬间,李仁达其实早已预料到会和南唐彻底翻脸,反目为仇。南唐强悍的军事实力就摆在眼前,要和南唐正面交锋,硬碰硬,李仁达知道没那个实力。
要想在这种乱世的夹缝中求得生存,李仁达的策略就是,
脚踩多条大船,背靠多棵树,借助不同力量,采取不同策略,左右逢源, 顽强生存。既然南唐这艘大船不让自己脚踏,那就必须寻找新的靠山。中原后晋王朝和北方邻居吴越国,就成了李仁达极力结交示好的外部势力。
李仁达宣布不再臣服于南唐,为了表示对南唐的鄙视和蔑视,李仁达把李璟御赐的李弘义名字改为李弘达,算是彻底和南唐断绝了关系。和南唐翻脸的同时,李仁达迅速派使者到中原,向后晋王朝表示臣服,希望得到后晋王朝的保护。
但是很不幸,后晋王朝的石重贵此时的处境用“焦头烂额”来形容。自从石重贵和他的干爷爷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翻脸之后,石重贵的日子就没有太平过。此时的石重贵正面临契丹大军频繁不断的进攻,石重贵疲于应付。后晋王朝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随时有亡国的可能,石重贵哪有功夫去管远在福建的李弘达的闲事。
当然,基本的面子功夫,石重贵还是要做的。石重贵任命李仁达为威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知闽国事。至于军事保护和帮助,那就无能为力了。
南唐保大四年八月底,刚刚当上后晋的威武军节度使李仁达,便得到了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南唐军队已经进入福州境内。原本以为,像这种大规模军事行动怎么着也得准备一年半载。李弘达没有预料到,陈觉敢擅自调兵。南唐会大动干戈,行动居然会如此迅速。
事已至此,李仁达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迎战。率先到达福州境内的,是冯延鲁和陈觉。为了能够顺利拿下福州城,为了尽量减少南唐军队的伤亡,冯延鲁决定先礼后兵,写书信给李仁达。他把利害关系分析了一遍,希望李仁达能大开城门、主动投降,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
得到冯延鲁书信之后,李仁达没有任何的动摇,水来土淹、兵来将挡。他迅速任命楼船指挥使杨崇保出城迎敌,在侯官一带阻击南唐军队。冯延鲁率领的都是南唐的精锐部队,何况阵中还有原闽国降将缘江战棹指挥使陈诲助阵,对付小小的侯官县和杨崇保,自然不在话下。
南唐军队在侯官大败杨崇保,乘胜追击,攻打福州城西关。福州城是原闽国的都城,在天祐二年,王审知就对福州城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和加固。他修筑了包围福州的外城,使得福州城的方圆达到了四十余里。
在原来福州罗城的基础上,王审知又增加了一道周长二十六里的月城,使得福州城成为五代时真正意义上的大都市。福州的规模,在长江以南,绝对可以称得上高大、坚固、雄伟、壮观。堪称江南防御指数超高的一座城池,和中原的洛阳、汴京等大都市相比,也毫不逊色。
李璟之所以一直不敢轻易对福州发动进攻,对福州防御能力的忌惮也是一个主要原因。李仁达之所以敢和南唐翻脸,城高墙厚的福州也是他的倚重。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