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璋成功的绕道苏州,切断了吴越军的后路,再次对吴越军展开无情的攻击。双面夹击之下,三万吴越军几乎全军覆没,当然最凶险的是主帅钱传瓘。
钱传瓘是这支吴越军的主帅,又是吴越国的“准太子”,他的双重身份决定了他在吴军将士眼中的价格可观,于是吴军将士都把目光盯住了钱传瓘。钱传瓘在慌不择路地策马奔腾时,一条宽宽的壕沟横亘在钱传瓘面前。
不过,他最终成功的飞越过壕沟。杭州的城楼之上,年近七旬的钱镠注视眺望着远方。吴越军在无锡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到杭州城,钱镠闻迅悲痛万分,一方面是痛惜那三万战死沙场的吴越军将士,另一方面则是深深担忧儿子钱传瓘的安危。钱传瓘骑着他那匹神助之马神情沮丧、遍体创伤地出现在远处的视线之中时,钱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老泪纵横、夺眶而出。
跟随钱传瓘逃回杭州的仅剩数百名残兵败将,两名主将指挥使何逢、吴建战死沙场,永远长眠在了无锡战场。钱镠看到何逢曾经的坐骑时,突然情绪大恸,怀抱那匹坐骑放声痛哭!从石镜镇参军以来,钱镠已经走过了整整四十四年的军事生涯,从一名小小的石镜镇副将,一路浴血拼杀,终于占稳了两浙十一州的地盘,成为吴越国国王。吴越国的将士都是他的家乡子弟兵,都曾为吴越国的建立创下过功劳。
但一夜之间,三万多名曾经熟悉的将士都灰飞烟灭了,吴越国将新添三万多名痛失亲人的家属,“无锡河边埋忠骨,杭州又添亡夫人”。而这一切的罪责似乎都应该由这场战争的发起者钱镠来承担。以往吴越国也曾经打过败仗,但惨败的程度从没有达到这种程度,钱镠内心的伤痛是无法抑制和言语的!
为了夺取自己的所谓霸业,为了实现自己的所谓私利,就要牺牲那么多无辜将士的生命?就要使那么多无辜的家庭增加痛苦?钱镠在那一瞬间终于真情流露,终于真心释怀,真心诚意地为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痛哭流涕!
杭州城的将士家属们看到钱镠的这番真情流露,大家选择了宽容的理解,原先可能存在的怨气和抱怨也就化成了一声声叹息!不管钱镠的这番表现到底是真心忏悔还是假意作秀,总而言之达到了效果,杭州城全体军民心愈附之!
钱镠这边正忙着忏悔祭奠阵亡将士,而获胜的吴国也不太消停,打算乘胜追击,夺取苏州!无锡之战彻底扭转了吴国在狼山水战之后的被动不利局面,吴国重新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无锡之战的大获全胜刺激了徐知诰,于是徐知诰向徐温进言:携得胜之势,请派二千精锐军队,更换吴越军的服装,尾随吴越的散兵游勇,乘乱攻取苏州城。诸将深以为然,纷纷请求乘此良机,步骑全进,彻底消灭吴越国!
但此时的徐温选择了和平,他对众人说道:“天下已经离乱久矣,搞得民不
聊生,而且钱镠也非轻易能对付,如果再兴战事,才是诸位的忧虑,何不乘此大胜,和吴越停战休息,使两国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君臣能够高枕无忧,岂不乐哉,何必再去多杀生灵呢?”于是,徐温义无反顾地率兵撤离了无锡!
贞明五年八月,杭州城迎来了一批身份特殊的客人,以客省吏欧阳汀为代表的使者团,外加一批无锡之战中的吴越军俘虏。徐温迫切希望尽快迎来和平,所以率先抛出了橄榄枝,接下来就看钱镠的反应了。
钱镠其实比徐温更加地渴望和平,尽管无锡之战吴越将士死伤无数,钱镠并不打算报仇雪恨,无休止的战乱只会增加将士百姓们的痛苦,胜了又如何,败了能怎样。
以往,气势汹汹、酷爱战争的吴国经常无休止的随意发动战争,吴越不得不疲于应战。既然吴国方面能够放下身份,主动寻求和平,那何不积极响应。于是,钱镠非常礼貌地接受了吴国的求和请求,双方多次来往书信,正式宣告了两国长久和平时期的到来。
钱镠和徐温在人生的晚年,终于抛弃了一切前嫌和隔阂,也放弃了所谓的理想和目标,联手给吴越和吴国的百姓们带来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和平。和平的春风开始吹遍吴越大地,这股新鲜的春风来得如此之及时和柔顺,使得吴越国上上下下开始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繁荣昌盛的景像。
这种景像在当时战乱不休的各藩镇势力中间实属难见,北方的朱友贞正和河东的李存勖打得不可开交;割据凤翔的李茂贞和称霸川蜀的王建势力冲突频频;吴国和吴越国达成了和平协议,但和另几位邻居的战事却并没有停止。占据岭南蛮荒之地的刘岩也不甘寂寞,和北方邻居楚王马殷兵戎相见;就连十分弱小的闽国王审知也常兴兵事,和几位邻居们小打小闹。真正的和平对于那几位乱世枭雄来说,似乎是件类似水底月、镜中花似的玩意,看看可以,获取不行。
谁都想在乱世之中称王称霸、成就霸业。成就霸业的唯一途径是战争,只有战争才能成就霸业,所以和平当然是成就霸业的唯一阻碍,所以和平的获取当然非常的困难。唯独钱镠似乎看破了所谓的“称王称霸,成就霸业”,决心将自己内心一直苦苦追求的和平真正意义上进行到底!
当钱镠神情逸志地在杭州城的西湖之畔尽情享受和呼吸和平的新鲜气息和味道时,吴越国的百姓官员们自然也充分沐浴在和平笼罩的气氛之中。但钱镠并没有因此年老昏聩、头脑发晕,在面对和平时期的几次比较重要的外交活动中,钱镠依然保持着十分清醒的头脑。
老冤家对头吴国在和吴越国达成和平协议之后不久,政坛局势又出变化了!杨隆演已经当了十三年的吴国领导人,当然主要是当徐温的傀儡。懦弱而又胆怯的杨隆演在这段时间内,表现的极其听话顺从和谨慎小心,使徐温没有再对杨隆演下毒手,杨隆演如履薄冰般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虽然徐温表面上对杨隆演还算客气,不像儿子徐知训那般粗鲁无礼,但傀儡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杨隆演内心深处的郁闷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既郁闷和痛苦,又不能公然发泄,杨隆演只能借酒销愁,借食消苦,最终卧病不起。
贞明六年四月,年仅二十四岁的杨隆演病入膏肓,吴国再次面临更换领导人的局面。这个时候,有人向徐温进言道:“丞相大人,既然吴王没有子嗣,要不就您老人家去当吴国的国王吧!”徐温却决心把自己的权臣之路彻底进行到底,皇帝的不要,权臣的必须,徐温充当了一回“曹操”的角色,终生不篡位、终生当权臣,那些遭骂名的事就由子孙后代们去做吧!
杨隆演的弟弟丹阳公杨溥被徐温任命为新的吴国国王,当然他仍是徐温掌控下的傀儡。不过徐温自己不想当皇帝也就算了,居然频繁书信给钱镠,要求钱镠建国称帝:“钱公,其实您老人家完全具备建国称帝的资本和条件,吴越国名下数十万精锐军队、数十州的富庶地盘,就连我们吴国也经常败在您手下,至于中原梁朝,您根本无需理睬他,他估计现在自身难保。钱公,您也是七十岁的老人。也该享受下皇帝般的生活,过过皇帝般的瘾吧,过了这个村,也就没下个店了!”
面对徐温狡猾的溜须拍马和怂恿撺掇,年近七旬的钱镠并没有迷失方向。因为徐温的用心显然并不良好,要钱镠充当那只倒霉的出头鸟,而吴国显然想从中渔翁得利。钱镠拒绝了徐温的建议,继续安然地当他的吴越国王,称帝这种傻事只有傻子才能会做
拒绝了徐温的称帝建议,钱镠觉得和吴国之间的和平友谊并不十分牢靠,以徐温的狡猾性格,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应该是他的惯性,不知哪天又会和吴越国兵戎相见,所以必须寻找可靠的盟友!
在五代十国的版图之中,真正和吴越国陆地领土接壤的其实只有吴国和割据福建的闽国,而领土并不接壤但距离又接近的则是楚国和南汉国。
贞明五年九月,朱友贞一边解除了以前册封刘岩的所有官职,一边向钱镠下达了证讨诏书,要求钱镠率兵征讨擅自称帝的刘岩。钱镠和刘岩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毫无关系。
钱镠一生未去过岭南,而刘岩则一辈子未到过吴越。这两个国家之间似乎也没有领土接壤,双方除了闻名外,从未打过照面,更不要提什么恩怨情仇了!要让钱镠率兵纵横千里,跨越吴国或闽国,去攻打无怨无仇的南汉国,仅仅是为了满足朱友贞的脸面,钱镠可没那么傻?
但就这样冷冰冰地拒绝朱友贞,钱镠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他必须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南汉国离吴越实在遥远,山高路险。还要经过闽国或吴国,实在不利于长途行军,要不就帮你口头上严重谴责下刘岩吧。碰了个柔软的钉子,朱友贞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