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远来到邺都城下,住在高行周军营中。高行周对他说道:“城中粮食未尽,现在猛攻,白白损失士卒,不容易攻克城池;不如慢慢围困它,城中粮尽自然溃败。”刘知远采纳了他的建议。
慕容彦超屡次借事凌辱高行周,高行周向执政大臣哭诉,苏逢吉、杨邠将情况密报刘知远。刘知远深知慕容彦超理屈,命两位大臣和解。把慕容彦超召到营帐里责备,让他去向高行周谢罪。
杜重威曾声称刘知远车驾一到就投降,刘知远派给事中陈观前去宣布旨意,杜重威却关门拒绝。城中粮食逐渐吃光。将士多有出城投降的。慕容彦超坚持请求攻城,刘知远同意。
刘知远亲自督励众将攻城,从寅时攻到辰时,士卒伤了一万多人,死了一千多人,未能攻下而收兵。慕容彦超于是不敢再说攻城。
当初,契丹留下一千五百名幽州兵守卫大梁。刘知远进入大梁,有人密报幽州兵将发动兵变。刘知远便把所有幽州兵都杀死在繁台下面。待现在围困邺都,张琏率二千名幽州兵帮助杜重威拒守。刘知远屡次派人劝谕招降,许诺不杀。张琏说道:“繁台下面的幽州兵卒,有什么罪而遭杀戮?现在坚守此城,只求一死罢了。”因此城池久攻不下。
内殿直韩训进献攻城的器械,刘知远说道:“守城所倚仗的,是人心。如果众人离心离德,城池就无人保卫,用这些器械干什么!”
杜重威背叛后汉,观察判官王敏屡次哭泣劝谏,杜重威不听。到现在粮食吃光、气力用尽,于是派王敏出城奉上降表。
杜重威的儿子杜弘琏前来朝见;第二天,杜重威的妻子石氏来朝见,石氏就是后晋的宋国长公主。刘知远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再次把他们送回城中。于是杜重威大开城门,出城投降。城中十有七、八的人都饿死了,活着的也都骨瘦如柴没有人样。
张琏要求朝廷讲信用发誓,刘知远下诏令允许他们返归家乡。等他们出降之后,刘知远杀张琏等将领军校几十人;释放了其他士兵北归家乡。那些幽州兵将出魏州地界时,大肆抢掠而去。
郭威请求杀死杜重威的一百多名牙将,并抄没杜重威家中的资财赏给战士们,刘知远不同意。刘知远任命杜重威为太傅兼中书令、楚国公。杜重威每次出入,路人常常向他扔碎砖烂瓦,并诟骂他。
高行周因为慕容彦超在澶州,所以极力辞去相近的邺都。刘知远命忠武节度使史弘肇领归德节度使,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命义成节度使刘信领忠武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副都指挥使;调慕容彦超为天平节度使,并加同平章事。
晋昌节度使赵匡赞顾虑不能被汉朝廷所容,派使臣归降后蜀,请求从终南山路出援兵接应。
话说蜀主孟知祥称帝不久就患了风疾,并且病情越来越严重。立儿子东川节度使、同平章事、亲卫马步都指挥使孟仁赞为太子,仍然做监国。又召来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武信节度使李仁罕、保宁节度使赵延隐、枢密使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铎、奉銮肃卫指挥副使侯弘实接受遗诏辅政。当夜,孟知祥便去世。
王处回夜间开了义兴门告诉赵季良,王处回痛哭不已。赵季良严肃地对他说道:“现在强将掌握兵权,专门等待随时变故,应该迅速扶立嗣君,以免有人觊觎皇位,怎么能只知道相互对泣!”王处回收了眼泪,表示歉谢。赵季良令王处回去见李仁罕,观察他的言行意图然后告诉他。王处回到了李仁罕的府第,见李仁罕布置了防备措施才出来,便没有把实情告诉他。
应顺元年七月二十八日,孟仁赞改名孟昶,即皇帝位。蜀国卫圣诸军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李仁罕自恃是宿将有功劳,又受先帝遗诏辅政,希望让他总判六军,指使宋从会把他的意图传告枢密院,又到学士院探听起草的情况。蜀主孟昶不得已,加封李仁罕兼任中书令,判六军事;任用左匡圣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赵廷隐兼任侍中,做他的副手。
蜀国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铎与医官使韩继勋、丰德库使韩保贞、茶酒库使安思谦等都是从蜀主孟昶为藩王时就跟随他的旧臣,平素就怨恨李仁罕,便共同讲他的坏话,说李仁罕有叛变的意图。蜀主让韩继勋等与赵季良、赵廷隐谋划,借着李仁罕入朝时,命逮捕并诛杀了他。接着下诏宣布他的罪名,连同他的儿子李继宏及宋从会等几个人都被杀。
蜀主孟昶的近臣因李肇倨傲侮慢,请求杀他;蜀王封李肇为太子少傅让他退休,迁往邛州。蜀国在和陵安葬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孟知祥,庙号高祖。孟昶尊上母亲李氏为皇太后。李
太后是太原人,本是唐庄宗后宫宫女。蜀国实行大赦,改明年年号为明德。
蜀主孟昶任用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张业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武泰节度使王处回兼任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蜀国太保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季良奏请,与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分判三司,蜀主孟昶使赵季良主管户部,毋昭裔主管盐铁,张业主管度支。
蜀自从建国以来,节度使大多兼领禁兵,或者用别的职务留在成都,委派僚佐管理留职的事务,专门从事聚敛财物,政事治理不善,民众无处申诉。孟昶知道这些弊病,加封卫圣马步都指挥使、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赵廷隐,枢密使、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同平章事张公铎为检校官,把他们的节度使都一齐罢免了。
阶州、成州义军指挥使王君怀率领所部千余人叛晋降蜀,请求当向导去攻取阶、成二州,蜀军随即攻打阶州。秦州兵救援阶州,出黄阶岭,在西平打败了蜀兵。后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反叛,后蜀派供奉官耿彦率兵前去讨伐。孟昶又派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后蜀李继勋和兴州刺史刘景进攻并夺取了固镇。何重建请求后蜀派兵与阶、成二州兵马共同扼守散关,以便夺取凤州。初十,蜀主命发山南兵三千七百名赶赴散关。蜀主加封雄武节度使何重建为同平章事。
后蜀翰林承旨李昊对王处回说道:“敌人占领了固镇,这样兴州的道路已断绝,不再能援救秦州。请派山南西道节度使孙汉韶领兵加紧进攻凤州。”初八,蜀主命孙汉韶赶往凤州行营。孙汉韶率兵二万攻打凤州,军队驻扎在固镇,分兵把守散关,以断绝外援之路。就在这个时候,赵匡赞派使臣归降后蜀,请求蜀从终南山出援兵接应。
孟昶派雄武都押牙吴崇恽,带上枢密使王处回的信,招凤翔节度使侯益归降。命山南西道节度使兼中书令张虔钊为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命雄武节度使何重建为副安抚使,命宣徽使韩保贞为都虞候,共率五万兵马,张虔钊从散关出兵,何重建从陇州出兵,来攻击凤翔;又命奉銮肃卫都虞候李廷领兵二万出子午谷,去援助长安。各军从成都出发时,旌旗连绵几十里。
侯益请求归降,让吴崇恽拿走凤翔的兵籍和粮帐向西返回,并与赵匡赞一同上表章,请求出兵平定关中。
刘知远因为赵匡赞、侯益和后蜀兵联合侵犯,深感忧虑。正赶上回鹘送来贡品,诉称在路上被党项人所阻拦,请求发兵接应。刘知远诏令左卫大将军王景崇、将军齐藏珍率领禁军几千人赶赴,乘此让王景崇等人取得关西。
晋昌节度使判官李恕,多年在赵延寿幕府中,赵延寿派他去辅佐赵匡赞。赵匡赞将要入蜀,李恕劝谏说道:“燕王身入契丹朝,难道是他自愿吗?现在汉家新得天下,正致力招降怀远,如果认罪回归朝廷,一定能保住富贵。到后蜀去不是万全之策,‘牛马蹄印里的水,容不得尺长的鲤鱼’,您一定会后悔。”赵匡赞于是派李恕去后汉奉上降表请求入朝。
李恕到达东京,刘知远问道:“赵匡赞为什么归附蜀国?”李恕答道:“他认为自己受了胡虏官职,父亲又在胡虏朝廷,怕陛下不能原谅和宽恕。所以他依附蜀国,寻求苟且免遭杀杀戮。臣认为国家一定能收留抚慰,所以他派臣来祈求哀怜。”
刘知远说道:“赵匡赞父子,本来就是我们的人,只是不幸陷于胡虏。如今赵延寿刚刚落入胡虏的监狱,我怎能忍心再加害于匡赞!”立即让他入朝。
侯益也请求赶赴二月四日的圣寿节,恭贺刘知远生日。王景崇等要走,刘知远召他们进入卧室中,敕令道:“赵匡赞、侯益的心,都不可知。你们兵到那里,他们已经入朝,就不再过问。如果他们还在迁延观望,应当随机从事。自从魏王刘承训去世,刘知远过于悲伤哀痛,开始发病。赵匡赞没等李恕回长安述命,就离开长安去京城,入京朝见。
王景崇等来到长安时,听说蜀军已开入秦川。因为自己带的兵少,就起用本道兵马和赵匡赞的一千多士兵共同拒敌。王景崇恐怕赵匡赞的牙兵逃跑,想在他们的脸上刺字。他稍微透露出一点风声;牙兵的军校赵思绾首先请求,在他自己脸上刺字来统率部下,王景崇很高兴。齐藏珍悄悄说道:“赵思绾凶猛暴戾,难以制服,不如杀掉他。”王景崇不听。
后蜀李廷快到长安时,听说赵匡赞已向后汉皇帝朝拜,便想率兵退回蜀地。王景崇拦击,在子午谷打败了李廷。张虔钊到达宝鸡,众将意见不一致,都按兵不动。侯益听说李延向西返回,于是关闭壁垒抗拒后蜀军队
。张虔钊见势力孤单,率领军队连夜逃跑。王景崇率领凤翔、陇、泾、坊等州的兵马追击,在散关打败了后蜀军队,俘虏兵将四百人。
中原改朝换代的时候,年仅四十九岁的马希范突然病重。十几来年的毫无节制、疯狂无度的放纵生活,严重损耗了马希范的身体状况,他终于走向死亡!
弥留之际,马希范迅速进行了后事的安排,任命同母弟武安节度副使、天策符都尉、镇南节度使马希广判楚国内外军国事。他这样的安排,等于宣布了马希广为楚王的接班人。
后来马希范似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醒悟,派人将被打入冷宫的拓跋恒重新召回,并将弟弟马希广托付给拓跋恒。一切安排妥当,马希范去世。在马希范统治楚国的十五年时间,楚国的经济继续得以发展,内部十分稳定,外部没有遭致四周强敌的入侵,还摆平了一向桀骜不驯的湘西蛮族部落,使得楚国的疆域领土达至鼎盛时期。
马希广,字德丕,马希范的同母弟,他是马殷和陈夫人所生,为人谨慎仁厚。马希范继位后,虽然想尽办法折腾自己的各位弟弟,想方设法让自己的王位稳如泰山,但对于马希广这位弟弟,马希范十分疼爱照顾。
马希范死后,楚国的文武群臣却没有完全遵从马希范的意图,分成了意见截然相反的两大派别。一方反对由马希广继位,要求遵照马殷的遗训,由马殷的儿子中年长者继位。另外一方是强烈拥护马希广继位的官员。
要遵循遗训的主要成员是临死前被马希范召见的拓跋恒、都指挥使张少敌,都押牙袁友恭。重新受到马希范召见的拓跋恒似乎并不给死去的马希范面子,居然完全不支持马希广。并非是拓跋恒两面三刀、反复无常,而是拓跋恒对马希广的为人、楚国的目前形势看的很清楚。
马希广为人懦弱仁厚,根本没有能力掌控楚国的全局,而作为年纪仅次于马希范的马希萼,为人凶狠刚性,得不到楚王之位的马希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楚国极有可能陷入战乱内乱之中。
拓跋恒从整体大局考虑,十分诚恳的对马希广劝说道:“应当遵照先王的遗训,按照年龄顺序,由马希萼继任楚王之位。”张少敌和袁友恭似乎也对当前形势看的比较透彻,力主按照遗训,由武平节度使、永州知事马希萼继任楚王之位。
但拥护马希广的人却强烈反对他们的建议,他们的主要成员是天策府十八学士的李宏皋、邓懿文,长直都指挥使刘彦瑫等人。这些人全部都是马希范的心腹大臣,都曾受过马希范的恩惠,其中李宏皋还是马希广母亲陈夫人的表哥。
为了报答马希范,也为了获取拥立之首功,这几位都竭尽全力推荐马希广为楚王。李宏皋甚至怒斥张少敌道:“我从来都只听说立嗣立嫡,先大王和都尉(马希广)都是嫡嗣,舍弃嫡子,立老婢之儿,可以吗?”马希萼虽然年长于马希广,却是庶出。马希萼的母亲是马殷和当年袁德妃的侍女所生,母亲的地位无法和马希广的生母陈夫人相比。陈夫人在马殷的妻妾中的地位仅次于袁德妃。李宏皋抓住这一弱点,对拓跋恒等进行猛烈的攻击。
张少敌反驳道:“国家大事,不可拘泥死板,应该可以变通,才能持久,何必分嫡庶呢?马希萼年长而刚狠,必然不甘心居于都尉(马希广)之下,而且他和武陵九溪一带的蛮族关系密切,肯定会引蛮军作乱。如果我们一定要拥立都尉,必须考虑长远之计策来制约马希萼,使之不能作乱,否则楚国的江山社稷就危险了!”
拓跋恒随即对拥广派的的刘彦瑫发起反击道:“三十五郎(马希广)虽然在代理军政事务,但三十郎(马希萼)年长,请派遣使者让马希萼来主持军政事务,否则必然会引起争端。”
两派为楚王之位唇枪舌战,争得面红耳赤,马希广却一筹莫展,毫无主见。生性懦弱的马希广原本对楚王之位并不十分热衷和期盼,对于他来说,楚王当也罢,不当也罢,其实无所谓,他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在马希范死亡的四天时间内,楚国居然出现了无政府、无君主的真空状况。关键时刻,拥护马希广的刘彦瑫出面,劝说马希广道:“今日军政大权在手,是老天给与你的,如果被他人夺取了大权,我们这些人将何以安身?”马希广这才明白了刘彦瑫等人的想法,楚王之位如果被其它兄弟夺取,也许连马希广本人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于是马希广亲自发话,接受了楚王一职。刘彦瑫和李宏皋等人迅速拥立马希广为楚国之主,称奉马希范之遗命。在马希范死后四天,楚国内部终于选举出了他们的领导。楚国自此进入马希广的统治时代,也从此进入了众驹争槽的时候。